所以此时许钦珀再是坦然真诚,官小熊心里却是扎着一根刺,一思及,就要隐隐作痛。
她撇过了头,面无表情递过了刀。
两人又走了一日,次日凌晨果然出了森林,一眼望去,森林外是晨曦笼罩下的平坦坝子,迎面而来的清风里都裹着庄稼地里清新干燥的味道,一切都与森林中腥臭腐味大不一样。
这境况叫两人精神一振,却也更添了几分警戒小心。
在森林里的时候,并未遇到波郎森等人的追杀,可并不意味着出了林子就是死里逃了生。
隐藏的危机或许就在下一刻,蛰伏着的枪口或许就正对着他们的身影……许钦珀抬步上前,挡在了官小熊身前,猫着腰、持着刀、脚步小心的穿梭在林草中。
即使他的身体先前因为伤口溃烂发炎踏上死亡线而形如槁木,即使浑身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可此时官小熊抬眼间,他微抬着下巴,紧抿着唇,视线坚定又稳重,给她一瞬间的错觉,他整个人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健豹。
官小熊虽然心里忐忑不安,可跟着这样的许钦珀,心下就是另一种想法:许钦珀、从来都是狩猎的人,即使身陷囹圄,即使狼狈不堪,那样的精神力犹未散去。
第56章
许钦珀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回过了头,静静注视官小熊片刻,他低低叮嘱道:“看见前面那个坝子没,一直向着那个方向走,是佤联军边防检查站。”
官小熊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脑子里却是一瞬间的茫茫然。
不待她多想,就听前面小道上传来马蹄声,透过缝隙去看,是穿着迷彩服拎着步枪、年轻黝黑的骑马小伙儿、他两只脚踩着脚蹬,两条长腿随着身子晃晃悠悠的、看着颇是吊儿郎当。
官小熊和许钦珀压□子,就见这人四处望了望,还持着长枪在林子里比了那么一下,摆出个威风的姿势,又摸了几把枪杆,自得其乐了会儿,才下了马,看那架势好似是偷偷摸摸跑单的,想在此处歇息会。
许钦珀缓缓的靠近他,身体在林草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恍如风过之音。
那人丝毫没警惕到有人在靠近他。
而官小熊的一颗心就悬在许钦珀下一刻的动作上。
却不想,一阵一阵的引擎声倏然擦响在空气里,不远处隐隐绰绰现出几辆摩托车。
许钦珀动作一滞,顺势又压□子。
几辆摩托车油门声特别响亮刺耳,影影错错的车影人影不时便驰近,有人咧开嘴巴大笑着跟那跑单的人打招呼:“二皮子,波郎森叫你去进林子里追踪,你咋地跑这里来啦,老子们操心费力的,你倒是安逸了啊。”
叫二皮子的黝黑小伙儿眼皮一翻,斜斜瞪过去:“妈的老子摩托熄火了,能到哪里去,不然咱两换换,你骑马去林子里找许钦珀,嘿嘿,说不准刚进去,就被许钦珀一枪毙了你,还不知是咋地死的。”
“呸,许钦珀早他妈成白骨了,你信不信?说不准连白骨都没,被蟒蛇一口吞在肚子里,哼,就兴‘老妹’身边那几个红人瞎说胡道,非叫弟兄们把住着森林出口,呸呸呸,谁知道他从哪个出口出来,趁着这时间弟兄们还不如多操心操心那边厂子里的事……”
摩托上那人骂骂咧咧,眼看说出更不好听的,身旁有人打着哈哈唤道:“嘿、快些走吧,误了时间回去吃不了兜着走。”
几辆摩托这才蹭蹭蹭发动着开走,消失在林间小道里,而骑马那黝黑小伙儿干脆背靠在树干上,打起了盹。
此间官小熊捏着手枪的手掌里沁出了汗水,食指虚虚的勾在了扳机上,指尖隐约颤动。
许钦珀低头间瞧见这一幕,肩头故意撞了撞她持着手枪的手,官小熊手臂一抖,差点把枪扔出去。
她收回枪口,恼恨的瞪向他,只觉这人在这时候开玩笑,也太过分了些。
许钦珀面色带着一点轻描淡写的笑容,他扬扬那柄刀,无声示意道:“看我的。”
刀尖从后方缓缓逼近那黝黑的小伙儿,晃动着寒光。
许是脚下枝木被踩出声响,那小伙儿蓦地一睁眼,身子就跳了起来,扭过身子、端着枪支对向了那片林草。
“谁!出来!”
他蓦地大喊,脸上肌肉紧绷,眼珠子紧紧盯着一点一丝的风吹草动。
这么一来,官小熊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了出去。
许钦珀纹丝不动,只目光逼近那人的咽喉处。
那黝黑小伙静等了片刻,许是觉得自个儿太过草木皆兵了,枪口也垂了下来,伸出一手去摸脑门上的汗水,自言自语道:“嘿,妈了个求,老子自个儿吓唬自个儿。”
话虽是这样说的,可他转动的眼珠子却是分分豪豪扫瞭向林草,再次端正了枪口,他抬步上前,跨进了草丛。
四下探探,他就向遮掩许钦珀身影的林草走近。
官小熊简直觉得那双扫瞭着的眼睛快要透过林草盯在她身上,她不由自主的想蜷缩起身子,无奈身子僵硬紧绷,那么一动,关节就嘎吱的作响,吓得她动也不敢动,就维持着那么个半蹲半站的姿势,而后背冷汗涔涔,心口又悸动恐慌。
她勾着手枪扳机的手指打着颤,又怕不小心扣下去、枪口会走火,又担忧待会许钦珀若是出手不利,错失了机会后,她能否第一时间就给那人补上一枪。
她还没纠结完,就没法思考了,因那被端着的步枪枪口一个斜刺、已经猛然扫开林草,直指向了许钦珀。
那黝黑小伙儿许是也没想到这么走了几步,竟然跟许钦珀面对了面,顿时僵了那么一秒。
许钦珀就是这个时候出手的,他身子猛地跃起,一臂挡开枪口,身子扑向那人,他速度极快,就像蛰伏已久的健豹猛然向猎物发起攻击,那人眼前闪过一片黑影,整个身子就被撞倒在地,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咽喉处就是一道岑冷。
可同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黝黑小伙在被扑倒、枪支被撞开之时、下意识扣下了扳机。
被挡开的枪口蓦地枪声大作,噼里啪啦传了好远,随后那枪支也被甩了好远。
官小熊急得不得了,因为下一刻她就听见先前的引擎声又在嗡隆隆的靠近。
许钦珀却不急着杀掉那人,他头一歪,大呵道:“去,骑上马,向着我先前说的那个方向跑。”
官小熊手无足措,她只知道许钦珀失手了,竟然叫那人开了枪,招了人过来。
她蓦地觉得她对许钦珀寄予了太多,而在无形中,不由自主托付了信任,可她完全忘记了许钦珀是受着伤的,他左臂完全抬不起来,哪有力气去扼制那人的枪口。
官小熊快要急哭了,潜意识里她忘却了独自逃脱,因为不知何时,她已把两人的生存挂钩在一起,可此时……
“还不快走!”
许钦珀见她懵若呆鸡,也是气急,刀尖一划,就把黝黑小伙儿的气管和声带割了个断,鲜血呲呲喷出来,把许钦珀脸糊了个血红狰狞,他甩开那人半蹲了起来,对着官小熊又是凶咧咧的呵斥。
而林草中躺着的那人,蓦地胸腔起起伏伏,痉挛般的大睁着眼,双手下意识握在喉颈处,去阻挡那鲜血的喷出。
官小熊也不知为何,在这档口,眼睛就盯着那人喉颈处,拉不开了视线。
许钦珀搡了她一把,低低喝道:“死不了,你走你的。”
官小熊这才见许钦珀像是脱力般的、大口喘着气,而他臂膀上的伤口又绷裂开来,沁出丝丝血色。
她知两个人离开的几率很小,而在这一刻,她被赋予了新的使命,就是去检查站寻人求救。
她爬滚起来,顺势把那步枪扔在许钦珀身上,头也不回去蹬上马镫,跨坐了上去。
此时晨光已然完全划开了薄雾,在轻风中静静摇弋。
许钦珀望着官小熊远去的背影,平静的眸子倏然透出一股狠戾瞥向地上躺着的人,继而他后背撑着树干站了起来,拉下枪栓,枪口垂对向林外。
摩托声越来越近,在小道外发出几声尖锐的刹车声,上面的人立马都跳了下来、手持着步枪、脚步矫健的靠近林子。
一枝飘荡的紫花后晃过一个人影,下一秒许钦珀开枪,那人影倏然倒下。
对于许钦珀来说,这是他的警示,对于林子外的人来说,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下一秒他们的枪口集体瞄准林子,疯狂射击。
密集的火力削飞了枝枝杈杈,在苍壮的树干上射下斑驳痕迹。
身子掩在树干后的许钦珀嘴里咒骂了几声,又探出枪口向外射击几下,尔后趁机滚在了另一树干后。
而林外人的枪口还一致对着他先前藏身的树干疯狂射击,在听到有人呻-吟后,有人率先伸手示意停火,一干人缓缓向那发出呻-吟的地方围拢靠近。
“喂——放下枪吧,你被我们包围了——”
有人道。
而那处树干下依旧是难耐的呻-吟,一干人面面相觑,眼眸中都闪现了一丝喜气,有胆儿肥的人持枪率先超前走去,挡开枝枝杈杈,身影蓦地就是一顿,大惊道:“二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