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确实很艰难,初九营养不好没有奶,甜甜的吃食就只有靠买奶粉,最便宜的奶粉一罐三百多他都买不起,在超市门口转了一圈又一圈,超市老板娘看他可怜,送了他一小罐奶粉,他抱着奶粉冲回家,听着甜甜饿的呱呱直哭的声音。
奶粉一兑好,甜甜就咕咚咕咚的开始喝,饿的不行。初九还在坐月子,抱着孩子在一边抹眼泪,他进来看见了初九还骗他说是风大眯了眼睛。他装作不知道,其实眼眶红了又红。
家里穷,他们除了一套刚交完首付的八十平的清水房外什么都没有。
他们努力了那么久,还是挣脱不了“穷”这个字。
这样下去不行,一个男人不能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养不活。他想了一个法子,半夜偷了厂里的钢筋卖,事发后又嫁祸到另外一个工友身上,一万多块钱到手了,工作也保住了,没人知道是他干的。可他经常在半夜里手心发颤,然后惊醒过来。他对不起那个小伙子,听说送进牢里面关了四个多月,出来后就没了消息,名声有了污点,可能是回老家了。
有了一万多块钱,家里生活好了很多。
初九问起来,他就说在外面找了个活路,辛苦了一点,但是赚的钱多。
他一点也不想初九知道他是那种卑鄙阴险的人,生平第一次在初九面前说了谎话,初九当然也相信他。
事情好像就是这么简单。
但上天似乎看不惯他安逸幸福,没多久甜甜就生病了,一直发高烧,大量脱水,去医院检查也检查不出来,只有一天半的功夫,就这么没了。
甜甜是死在他怀里的,死之前一直在哭,脸小小的,喉间有喘息声。他什么都不懂,抱着甜甜,小声劝她,“乖甜甜,不要哭,不要哭,爸爸在呢,爸爸在这里……”慢慢的,甜甜就真的不哭了,偶尔抽泣一声,他当时还很高兴,以为甜甜是哭累了休息一会儿。没有病床他就站在外面走廊上,抱着甜甜,用身体帮甜甜挡着风。
等初九挂完号回来,甜甜已经冰冷了。
他楞了一下,从喉间挤出一声怪异的声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明明一直把孩子抱得好好的啊,怎么会冷了呢?
“甜甜没了……”初九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整个人都跪到了地上,他看见初九哭,喉头动了动,没能哼出一点声音来。
他不敢相信。
甜甜是他盼来的,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期待着有一天自己能有一个孩子,最好是一个女儿,乖乖巧巧的,梳着两根小辫子,穿着公主洋裙,偎在他身边喊“爸爸”,他可以答应女儿所有的愿望,只要女儿想要。一个家,不仅要有恩爱的夫妻,还要有一个可爱的小公主,一家三口,幸福温馨。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他都没有能够实现。
他爱初九,却让初九承受丧女之痛。
他爱甜甜,甜甜却吃不起奶粉,没有漂亮的衣服,甚至……没有活过一百天。
绝望的气息来的那么的沉重,笼罩着他,包围着他,让他窒息。
他的甜甜还小啊,就那么一点大,抱在怀里一点重量都没有,她也不是坏孩子,可听话了,以后长大了也一定是个孝顺的孩子。
他都还没有来得及给甜甜讲床头故事,都还没有帮甜甜第一次梳头,连一个生日都没有庆祝过。他原本打算教会女儿独立坚强,把她养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嫁给一个她喜欢的人。那时候,他会白着头发把女儿的手交给那个年轻人,送上自己的祝福。
“李纤夏,甜甜没了,我的甜甜……”初九瘦的脱了形,嘴唇僵僵的嗡动着,干枯开裂,她嚎啕大哭,抱住孩子冰冷的身体,“李纤夏,你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我的甜甜!”
他那时候已经彻底的疯魔了,扯着初九,“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好了,我在,初九,我们以后还会有一个孩子的,甜甜还会回来的。”
初九当时给了他一个耳光。
现在初九就睡在他的身边,安静平和,微微隆起的肚子里面是他所有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码这张的时候我哭了。
番外二
他轻轻俯身在初九脸上落下一吻。
“我爱你,初九。”李纤夏的声音温柔的不行,“我们的孩子又回来了。这一次,我会对她很好很好,我要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孩子。初九。上辈子是我对不起你,害你吃苦了,这辈子我还你,好不好,”
上辈子他也叫李纤夏,不过不是京城李家的李二少,而是孤儿院里面无父无母的小可怜。
他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十七岁的李二少,名门纨绔,风流嚣张,为了适应这个身份他还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至于原来的李二少去哪里了,他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就像是捡到了一张五百万的彩票,正常人会到处找失主吗?至于失主会不会找到他?那很抱歉,彩票已经在我这儿了,我不会给你,再说了,你怎么证明你是彩票的买主呢?我有钱,我完全可以让你消失的干干净净,只要你出现了。
他很想初九,偷偷去找过,躲在她家窗下,看了一晚上。
“你猜这一胎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我希望是男孩子。呵,哥哥可以保护妹妹不受欺负,要是甜甜回来了,多一个保护她的也好啊。”他低低的说,咧了下嘴,“好吧,我是怕第一胎是女孩子的话,我会把她当成甜甜,这样对她来说不公平。我也知道,甜甜不会再回来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算来一个再像的,也不是当初的那个甜甜了。不过你放心,甜甜永远都在我的心里,就算你已经忘记了……”
“这个孩子还挺听话的,你就吐了两天而已,比甜甜疼你多了,那小姑娘可是害你吐了四个月,身体虚的都去打葡萄糖了。我不是偏袒她啊,要是甜甜多活几年,我肯定帮你揍她。”
李纤夏微微的笑着,好像透过初九看见了自己第一个小孩。
小女孩子乖乖的笑着,黑眼珠水汪汪的。
甜甜没了,初九难过了一年,那一年他们夫妻关系很不好,初九想甜甜了,就抱着她的小衣服躲在被子里哭。看着她这样子,李纤夏也难受,想要安慰她,却被她躲开了。家里永远冷冰冰的,一点烟火气也没有,他不想在物质上面亏欠了下一个孩子,开始把心思放在工作上面,他辞了以前的保安的工作,出去摆小地摊,起初的时候什么槽心事都有,收到假币,被城管撵,客人来了嘴巴不够会说话,等等。后来慢慢的就好多了,人都是习惯性动物,每天晚上两点收摊,下午四点出发,呆在家里给初九准备营养餐,然后专门空出一个时间来跑货。
等他赚了第一个一万的时候,去墓地里给甜甜买了一罐进口奶粉。
生前甜甜没有好奶粉,死了,总要有吧?
小地摊也辛苦,初九看在眼里,有时候下班早了,会帮他做饭,带去给他吃,或者他去进货的时候,初九就来帮他摆。
三年之后,李纤夏凑够了钱,把欠的债还了,房贷也还了,还买了一辆二手的皮卡。
他们再没有过孩子,只有甜甜一个。
初九性格硬气,她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恨着的,这么多年再没有见过她娘家人,甜甜是他们心里永远的伤疤,好不了。她工作努力认真,和同事相处的也慢慢也上了正轨,上头看重她,给转正了,有了个正式职称。初九并不满足只当一个小医生,她利用业余的时间看书,考了研究生,考了硕士,最后一路干到副院长。
李纤夏是爱着初九的,初九也爱他,毫无疑问。
李纤夏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天和初九吵了一架。初九说今年不要再去看甜甜了,死了的人听不见看不见,活着的人更伤心。李纤夏不这样认为,甜甜还在那里等着他们,一年就见几次面,那孩子多孤单啊,再说了,连甜甜的妈都要忘记了甜甜,那以后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在乎她?他和初九意见不合,初九赌气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不止一次的后悔过,要是自己没有和她吵架该多好,要是自己和平时一样让着初九该多好。
知道初九死了是被警察局通知的,大货车把她压坏了,看不出原来的人的模样了,警察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当时整个人像是被大石头砸了一样。
初九还穿着他给买的那一件天蓝色的裙子,血迹滴得到处都是,只能依稀看出来一点点边边角角。
她是半夜两点死的,就在他们吵完架的那天晚上,大货车司机酒后驾驶,翻过了栏杆直接压到了她身上。
李纤夏当时抱着她的尸体,哭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警察看他一个大老爷们哭成那个样子,也不忍心,让他节哀顺变。
他怎么节哀?
中学的时候他就认识初九了,结婚后再穷再苦都熬过来了,他们还有过一个孩子,从一贫如洗一直携手到现在有房有车人人羡慕的好日子,其中多少时间,他都是在初九的陪伴下走过来的,有好几次他以为自己都要崩溃了,还是初九在,他才勉强支持下来。三十年,整整三十年,人生有几个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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