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双羽心虚地回避视线,“就冲一下……”
“整天门都不出,有什么可洗的?不是不让洗澡么?”
“不能盆浴,我就冲一下没事儿。”话一落人已钻进浴室,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关允也只能摇头,若再说多,她搞不好又烦。难得平和的时光,他无意打扰。现在是只要她开心,要做什么都由她。
尽管术后注意事项里明白写着要至少三天后才能洗澡,狄双羽也上网查过了,不注意着凉的话会落下病根,可还是第二天就调高水温从头到脚冲了一遍。她没有洁癖,从前写起案子来两三天不洗澡也常有的,偏这时就多一天也忍不了。很苦恼,又不知道怎么办好,才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就感觉皮肤上发黏,还有棕褐色不知名污渍,干涸了的血迹一样。
也可能是太闲了,无事可做。她不敢在电脑前坐太久,本来腰就不好。趴床上看书没一会儿就犯困,睡得人整天血压不足,头重脚轻。关禁闭真是从生理到心理上双重受折磨的一种刑罚啊。
一个礼拜好不容易熬过去,大清早,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揣了一个无纺布袋,去超市买菜了。
关允听见防盗门响醒过来,等明白发生什么事追出去的时候,人就早没影了,给她打电话,铃声在卧室里传来,光顾着疯,连手机也没带。踱到窗前向下看,她在刚打骨朵的连翘花丛里穿行,桔红色羽绒服让她看起来像一只硕大的蜜蜂,沾花惹草步伐欢快,偶尔停下来以手遮在额前往半空里眺望。
“这真是散养惯了。”关允笑笑,打消了下楼把人逮回来的念头。身体是她的,他完全不知道该怎样照顾才好。
见风之后并无任何不适感,狄双羽放心了,中午吃完饭,商量关允带自己出门去看了场电影,回来便决定下礼拜一去上班。当天已是礼拜六,也就是再过一天的意思。
关允不太放心,“能行吗?”
她很笃定,“上次我休三天就去上班,现在岁数大了,身体素质不比年轻那会儿了。”
关允说:“随便你啊,感觉不舒服就赶紧回来。”相信她有过经验更不会胡来。
她比个OK手势,客厅里手机响,她自告奋勇替他跑腿,“孙莉。”
过去接起来却是宝宝怯怯的叫声,“爸爸——”
“哎。”
“爸爸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爸爸最近有点忙……”不着痕迹瞄下狄双羽,她正端着杯红枣茶在柜子前挑衣服,对他的电话内容毫无兴趣,“你想去哪玩让妈妈带你去。”
“妈妈说……妈妈她找不着你领我去的地方。我想让爸爸陪我玩。我们星期一就要上课了。”
“过几天爸爸带你去山里看桃花,好不好?”
“过几天呀?”
“过几天吧,现在桃花都没开……”哄好了一个小朋友再看另一个,“臭美妞儿,后天才去上班,现在就打扮起来。”
她扮个鬼脸,“明天我要去葭子那儿。”拿了衣服到镜子前比量,“你也该去看看宝宝了。”忽尔眼神凶狠,“但你只可以看宝宝,不可以看她妈。”
关允配合地啧两声,“哟,你还吃醋?”
狄双羽将所有衣物挂在臂弯里,两手插腰,严肃地瞪着他,“明天是复活节,旧情人下堂妻什么的,都给我离远点儿。”
关允呆住,随即噗哧一笑,“一套一套的。那我明天送你过去吧,顺便接宝宝吃个饭。”
吴云葭头一天才送走亲戚,好不容易睡个懒觉,却被女儿的尖叫声吵醒,一个激灵从床上蹿起来。走到小卧室门口,听见一阵欢快的嬉笑,小云云披头散发吊在狄双羽身上,脚底下各式各样的小零食扑了满床。晨起低血压发作,她靠在门框上站稳,鄙视地瞧那一大一小俩疯猴,“八百年没见了似的……”
小云云迫不及待诉苦,“小姨你总算来了,都快饿死我了,我妈也不起来给我做饭。”无视母亲警告的目光,继续说,“她玩植物大战僵尸玩到可晚了。”
“这个告状啊,不就抢了你PAD吗!”吴云葭走过去剥了块糖塞自己嘴里,仰头看看狄双羽,“你快松开她,那么沉抱着她,腰受得了吗?”
小云云一听主动跳下来,狄双羽不在乎地嘻嘻笑,“去洗脸换衣服,小姨领你吃涮羊肉去。”孩子欢呼着冲去卫生间。
吴云葭瞥她一眼,坐在床边敲着肩膀,“真有瘾,扒个眼睛涮锅子。”
“大姐,都11点多了。”
她果然意外,“我还说戚忻怎么大清早过来找老米打台球。”
“他们在哪儿呢,我也想去。”
“养这么几天就得瑟出来了?”
“嘿嘿,没事了。我腰疼,打台球那个拉伸动作很适合我。”
“就小区对面,一会儿吃饭直接过去吧。”她仍忧心忡忡,“还有血没?”
“早没了,就做完当天有点儿……”话被叼着牙刷冲过来的小云云打断。
“小姨,我们重新开学要竞选班干部了,你帮我写演讲词行吗?”
狄双羽讶然,“幼儿园就搞这个?你小姨都是上了大学才参加竞选的。”
“而且还没选上。”吴云葭及时插嘴。
“切,我那是根本没想选,同寝硬给我报名参加的。当什么班干部啊,成天这个事儿那个事儿的。”
小云云很兴奋,“当班长可以别袖标的,班干部都有两道杠戴呢。”
狄双羽摇头,“你不知道,孩子,还是一道杠好。”
吴云葭用力一咳,“小小!”
狄双羽一脸无辜,“我是教她做人要淡泊名利,这么小就官儿迷。”
小云云迷糊道:“可是我们没有一道杠……”
吴云葭扭头训斥女儿,“弄满地牙膏!刷个牙也不老实,像你小姨似的。”
小云云直缩脖子,也不知道是自己因为小姨而挨骂,还是小姨因为自己受牵连,总之老妈心情不好,她和小姨两人都危险。一双大眼扑闪两下,掉头跑开,把危险留给大人。
“眨巴眨巴的,”吴云葭余怒犹在,“这孩子好像你生的,狄双羽。”
狄双羽冷着脸,“我的根本没生出来。”
吴云葭狠戳下她额角,“你就当从来没有过!”真希望能给她洗洗脑。
狄双羽向后躲闪,就势倒在床上,往里翻滚了两圈,滚到离吴云葭有一定距离的位置,怕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会直接让她大嘴巴抽下来。“我不但有,我还有过两个。”
“什么意思?”吴云葭想法单纯,“双胞胎?”
狄双羽摇头,“我跟关允说我以前做过一次流产。”
☆、41岔路口
- -
如果发生什么变故,涉及我的,请及时告知与我,我不会令你难做。
我们开始之初,你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相关的,不相关的。赵珂、易小峥、孙莉、关宝宝、老容、你父母、我爸妈、小时候、将来……其实恋人之间,只要是对方的事,就都与自己有关吧?想要了解这个人,他的什么事,你都会想听。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我一个人嘟嘟囔囔,而你连听也完全不愿听了呢?
没有沟通,我离你那么近,却要从你身上的蛛丝马迹来了解你的近况。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我们之间的亲密,好像只剩了上床□。
当我觉得自己仅有这些时,你不肯抱我,推开我的手,可知这对我意味什么吗?
你说我反应太大,我只承认是我想得太多。
现在这个样子的我,是不是真的已经不能再用?
我成为你的压力之一了吗?
成为你心烦和睡不着的原因之一了吗?
如果是,请告诉我,我想我愿意把空间归还给你。
我还傻傻以为自己是解语花,你却将我归为断肠草,不要这样子,你让我觉得自己很好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潇洒,但我会如你所愿。我不是没心没肺,只是我不惧怕疼。
可能是因我有着比寻常人更顽强的性格,同时也有比别人更敏感的神经。这让我更容易生气、恼火和感知痛苦。我会一一忍下这些实际的或者自以为是其实别人并不理解的伤害,然后继续生活。
伤愈能力也很弱吧,长久的都会疼,一碰就会疼,只是我深信这疼痛终会过去。
一切只是过程。
还记得你说,你觉得我终将会离开。
大概像我们这样的人,对于身边的存在,都会抱有这种态度吧,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过程,苦难和快乐都是暂时。
但我因此更珍惜快乐。
也更能忍受痛苦。就像我会在凌晨三四点钟醒来将灯熄灭一样,我不会惧怕天亮之前的黑暗。
一切都是过程,我没有终点。
所以到现在我才知道,未知的伤害,甚至是已知的未来的伤害,都不能改变我现在的决定。哪怕明知自己去的是地狱,而你将要去往天堂,既然现在愉快同行,我会陪你走到岔路口。
或者到了那里,你愿陪我过一趟地狱。
我还在期待。
Happiness is a journey——D'souz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