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反倒睡不着了,这兄妹俩吵吵闹闹了十六年,不吵不闹却反令人感觉异样。
但孩子们都那么体贴地照顾他,他如果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岂不是辜负了孩子们的心意?
想他都活到这大把的年岁了,还能有什么坎过不去的呢?天塌下来接着,地陷下去扛着,纵使有天大的事,孩子们都好好的,没道理他一个老人家平白地在夜里杞人忧天呀。
于是,凌峰看了会医药方面的书,不知不觉又平和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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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
凌峰最早下到餐厅。
早睡的老人就是比年轻人起得早呀!凌峰在心底暗暗地自我嘲讽。
凌琪只比凌峰完了几分钟下楼,紧接着书韵也跟着穿戴好下楼。
在餐厅父女两个碰面的时候,书韵轻轻地喊了声:“早,爸爸。”
有那么几秒钟,凌峰怔怔地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当了书韵二十七年的爸爸,书韵喊他“爸爸”的次数屈指可数。在她心底,从来不屑他这个爸爸的存在。她永远只会记得他害死她妈妈的罪魁祸首。
一个人的恨意在小时候生成,后天的力量很难再把它拽回来。就像性格一样,天生的伴随着血液流淌在人的骨血中,后天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微乎其微地影响它而无法彻底地改变。
书韵 忽然之间一个很善意、很亲近、很寻常的一个“爸爸”却比以往任何时候书韵给他找茬子的事都措不及防。
凌峰就像是脑袋卡壳了一样,什么应对的反应都做不出来,只能在回过神后裂开嘴呵呵地傻笑。
然后指着书韵身边的餐桌椅一直说:“坐,做啊,坐,……”
如果不是抛不下父亲的尊威,凌峰都恨不得跑到书韵面前跟餐厅里的小侍者一样,帮她拉开椅子。
书韵从来没想过,自己稍稍一个示好,就能感动得父亲不知所措。这样的好意,她根本无需付出什么轻易便可做到,而她二十几年来却从来吝啬给予。
父亲为她付出良多,而她只能在知道身世后迟到地给他一个好脸色。悔和恨交加在一起,倏然从心底里蹿上来酸酸楚楚,涌到眼眸下的时候,眼睛一角禁不住地溢出温热的液体。
“这……怎么了?”比刚才更不知所措,凌峰快有点招架不住。书韵前脚还好好的,后脚就莫名其妙地流泪,这小女儿从来就不是这种娇滴滴的性子,这般耍起娇来真叫他手忙脚乱。
无助似的望向儿子凌琪,凌峰这辈子第一次失去分寸地面对自己的儿子。
“爸爸,咱家小公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简简单单一句话,没有难以启齿的铺垫,也不幸灾乐祸。
于书韵凌琪不需要再为她掩饰,于凌峰凌琪更无需给他这个父亲一个准备的时间。
已经二十二年了,谎言总会有被揭穿的时候,该做的准备早应该准备好了。
凌琪的话一出,果然凌峰比刚刚心里有底了,轻描淡写似的“哦”了一声,就吩咐家里的阿姨开饭。
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
知道就知道呗,不管你要做什么样的决定,都要等到吃晚饭后再说。在这之前,我凌峰还是你凌书韵的父亲。
当了她二十几年的父亲,直到真相大白,凌峰才忽然意识到,他喜欢上这个绿帽子父亲了,当得正乐乎着,忽然间要失去,忽然就舍不得得紧。
于是,他就赖皮一样,不动声色地吃饭。眼睛的余光有意无意地扫了书韵N次。
书韵始终低垂着头,乖巧地跟从来没有这事发生过一样。让凌峰觉得,刚刚凌琪的话是不是他的梦魇。或许他太在意失去了,所以他幻听了?
凌峰愿意这只是一个幻听,他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用完这个早餐,那样,这一家三口就永远都是一家三口。
书韵安安静静地吃晚饭,然后,在凌峰还在犹豫要不要再盛一碗粥时,书韵忽然起身,走到凌峰面前,身子一矮,双膝着地跪下。
凌峰着实吓了一跳,凳子就跟针毡似的扎得他屁股疼,立马跳起来,扶撑着书韵喋喋道:“快起来,这是怎么了?”
不是单只有男儿膝下有黄金的,任何人的膝盖底下都是黄橙橙的金子。书韵要是今天结婚跟她的夫婿一同跪到凌峰的跟前,凌峰会乐融融的接受。但如果是感恩,大可不必。他收养书韵就算纯粹无私,也不需要她如此。
但是书韵的执拗性子像极了她的母亲,愣是凌峰怎么拉都拉不起她。
伴随着她低低的啜泣声,书韵始终坚定地挺直了腰背跪着不起。
凌峰可就不干了,他养女儿可不是看她自虐来的,瞪一眼站一旁无动于衷的儿子:“还愣着干什么?去把你妹妹拉起来!”
凌峰原以为,他的力气打不过年轻人的,所以让同样是年轻人的凌琪去拉书韵。
却被书韵一手甩开了凌琪,仍旧跪在地上,双手掩面,痛哭道:“对不起!爸爸。”
那一声撕心裂肺,却哭尽了憋在心中的怅悔。
096 执手红尘,岂在朝暮
更新时间:2013-12-25 23:35:42 本章字数:7479
凌峰一步上去,兜头将女儿拢住。她爱跪就跪吧,如果这样能够让她觉得好过的话。
书韵酣畅淋漓地哭过一场后,终于自觉收住泪水。
一大早的,凌琪觉得,这丫头就是纯粹来给他们家添堵来着,照她这种哭法,要不是她自主收住的话,不用到明天,他家就可以长江水倒流水漫金山了。
老天创造女人的时候比男人多了一项功能,就是女人比男人更容易想哭就哭,随心所欲,不用受到世俗眼光的洗礼。
哭是她们最好的宣泄工具,一旦泄愤的目的达成,那么曾经哭过与否,对她们来说几乎无所谓。
书韵因为忽然之间得知自己的身世,一时之间无法在恨意和感恩中转化,兼之对过去某些行为的忏悔,所以,悲从心中来,急于排泄才导致了一场痛哭。
哭过以后,她的需要排泄的目的已经达成,所以心上的感觉就自然而然地轻松、欢快以来。
等到书韵发现自己躲在凌峰怀里是,尴尬、羞涩盖过了想说的千言万语。
凌峰一面吩咐阿姨拧了热毛巾来给书韵敷脸,一面将书韵从地上扶起。
书韵调整了许久心态,才歪在凌峰的肩头说道:“爸爸,我想知道你个妈妈的故事。”
“……”凌峰怔然。仿佛忽然从极乐的世界跌到了冰天雪地里,而糟糕的是,他没有预防,更没有带御寒的装备。
“你既然能够知道自己的身世,关于你妈妈的情事,也应该知道的十之八九了,不需要爸爸画蛇添足了吧。”思考良久,凌峰才缓缓回答道。
“是啊,书韵,我们知道的都告诉过你了。你就别为难爸爸了,他答应过我妈,这辈子都不提……”
“但是,我想知道爸爸和妈妈之间的秘密。我不想听你们讲的爸爸妈妈的故事,我想听爸爸亲自告诉我。”书韵截断凌琪为凌峰解围的话。
“……凌琪你出去!”
凌峰闭着眼睛支开凌琪,然后带着书韵回到二楼他的书房。
关于徐静初和凌峰的过去,凌琪知道的加上商怀桓挖掘出的,大致已经能够还原出当时的全部真相了。
但是,他们都忘了其中的一个最重要的因素。
关于凌峰对徐静初的情愫,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又几分弄虚作假?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替凌峰做出最准确的回答。
所以书韵要见凌峰。
如果按照凌琪和商怀桓陈述的事实,她的亲生母亲应该是对不起凌峰的,可凌峰为什么还愿意收留她呢?
如果她出生之际迫于缓解舆 论这迫在眉睫的压力没有办法的办法才认下的她,那么当徐静初不计后果地撞上凌峰的车轮后,已经羽翼丰满的凌峰完全可以在事故调查以后做出一个最合理的解释,避开人论对他以及他公司的伤害,甚至可以再借此揪出当年真正的真相,还凌峰一个清白。
可是凌峰没有这么做,而是继续地任由错误一错再错地发生。
书韵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她有一种隐约的感觉,需要凌峰给她验证。
或者凌峰真的曾经深深地爱上过她的母亲,所以为了母亲,他宁愿自己妄作一辈子小人,也要达成母亲的心愿。
所以书韵说,她想要知道爸爸和妈妈之间的秘密,不是旁人带有猜测成分的故事。
妈妈当年究竟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有的她?她又在那几场豪门争斗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这些问题,现在只有两个人知道她想要的答案,竺志维和凌峰。相比前者,书韵更愿意跟后者沟通。
竺志维能不能成为她的爸爸还有待商榷,凌峰却是实实在在当了她二十二年爸爸的人。
都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小情人,那小情人有求,当爸爸的能不满足她吗?
关于凌峰和徐静初之间的秘密,书韵想知道的,无非就是他俩感情如何。凌峰坦坦荡荡地跟女儿坦白了。
人生到他这样的年龄、地位、金钱、名誉的地步,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遮遮掩掩的了,青年时候的那一段混乱往事,如果不是起先他动情,又怎会后来那许许多多的是是非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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