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怀远应该算故人长辈了,白素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接电~话,看到白素,神情如常,但却抬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白素便自己找地方坐下,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慕怀远办公室格局。
黑白占主调,透着简约和严谨,房间里摆放最多的就是书籍,厚重的法案卷宗紧密排列着,只一眼望去,就像是掉进了一片深不可测的书海之中。
助手送来了两杯热茶,白素笑了笑,刚跟助手道完谢,那边慕怀远已经放下了话筒,朝她走了过来。
“慕院长,很感谢你能在百忙之中拨冗见我,不胜感激。”白素起身,朝慕怀远礼貌伸手。
五十多岁的慕怀远眉目依稀可见冷睿暗敛,垂眸看了看白素的左手,眸色加深,伸手回握,感慨道:“这声慕院长总不及慕伯伯要来的亲切。”
白素听了,立时改了口:“确实怪怪的。”说着,朝慕怀远唤了一声慕伯伯,这才作罢。
“少卿说你有事情要找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慕怀远指了指沙发,示意白素落座。
“……”白素短暂沉默,有些欲言又止,似乎在选用最合适的措词。
慕怀远见她这样,干脆率先开口道:“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言。”
白素这才拿出公文包里面的文件夹,放在慕怀远面前:“这就是我来找慕伯伯的原因。”
慕怀远有些好奇,先是看了一眼白素,然后才解开黄色文件夹外层缠绕的细线,随后取出文件,拿在手里翻了翻,脸色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那份文件是当年北海绑架案最初的一审陈述复印件,无疑白素是为了绑架案而来。
“素素,有关于北海绑架案,你和小荷遭遇的不幸,我感到很悲痛。虽说绑匪被阁下缉拿归案,但一审结束后,却瞬间死于爆炸案,于是这场惊天绑架案,自此以后变成了不解之谜,慕伯伯愧对你和小荷。”慕怀远歉疚的看着白素。
白素皱了眉,神情凝重:“慕伯伯应该很清楚,那些绑匪死的很蹊跷,可见幕后主使担心身份曝光,所以才会想要杀人灭口。”
慕怀远正了正身体,唇角抿成一条线,“绑匪有恃无恐,想过逐一击破,但他们口风很紧,大部分是军人出身,作风强硬,再加上纪律严明,阁下增派很多专家进行问审,但却一无所获。可见他们极力维护幕后主使,只可惜维护效忠换来的却是杀人灭口,当真是可悲可叹。”
白素因为气愤,脸色涨红:“慕伯伯,不能因为绑匪死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尘埃落定。姑且不说我,就拿小荷来说吧!她死的有多惨,你也看到了,你和我父亲是多年旧识,我母亲为此精神萎靡,这一切都是谁之过?白家走到今天这一步,步步心酸,罪恶里开花,花没了,但罪恶还在,慕伯伯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幕后凶手逍遥法外吗?”
慕怀远皱了眉:“素素,你别激动,若能追查,我不会选择袖手旁观,我……”
“叩叩……”敲门声响起,助手开门,站在门口对慕怀远说道:“院长,审判员和法官已经来了。”
“先让他们去会议室,我马上到。”
白素眼眸闪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壁钟时间,从她进来至今已经过了五分钟,而慕怀远显然已经有了终止对话的意思。
果然,慕怀远把黄色文件夹推到白素面前,轻轻叹了一声:“素素,我也想将凶手绳之以法,还你和白荷公道,但破案讲线索,法院讲证据,对此我也无可奈何。”
一句无可奈何,却宛如银针刺耳,耳蜗处有着细细碎碎的疼。
“改天慕伯伯闲了,再约你出来单独谈谈,最近慕伯伯有些忙,实在是……”慕怀远原本已经起身,拿起外套,有了送客离开办公室的打算,但身后却传来一阵极其压抑的哭泣和哽咽声。
慕怀远心一咯噔,转眸望去,竟然看到白素绝望的坐在沙发上悲痛的留着眼泪,因为太过无声,所以尽显窒闷。
当一个晚辈当着长辈的面哭泣,而且这个女人还不是一般人,她是慕少卿以前的恋人,是前任国务卿,是现如今的一国夫人,更是北海受害者,不管怎么说,面对此情此景,纵使法官们都在会议室里等着他,他也不能撇下这样一个白素,不近人情的送客离开办公室。
步伐凝滞,终是叹息一声,将餐巾纸放在了白素的面前,再次坐在了她的对面。
“你这孩子,哭什么?没有证据和嫌疑人,我就算再想为你和小荷主持公道,也无济于事。”
白素抽泣道:“难道就这么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吗?那我和小荷之前受的苦又算什么?小荷死的时候只有23岁……慕伯伯,23岁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你那时候是不是对生活充满了希望,是不是对工作抱持着最大的热诚?那是一个人最美好的年华经历,但小荷关于人生的美梦幻想却都葬送在了冰冷的海水里……你以前还说她笑起来像个孩子,可那个孩子的笑容被那些恶魔生生给摧毁了,我身为唯一的亲历者,难道不该为我妹妹讨回公道吗?”
慕怀远良久沉默,终是无奈道:“这样吧!如果你能找到幕后主使,拿出证据,我届时绝对不会保持缄默。”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一声却是带着无尽的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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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法院办公楼斜对面,有一辆黑色轿车停靠在那里,车窗光线被遮挡,黑黑的后车座里,秦川坐在那里,腿上放着手提电脑,屏幕画面一分为二,左边是白素在院长办公室里的哭泣画面,右边是司徒玄霜坐在电脑前的工作情况。
当司徒玄霜背对着画面,紧盯电脑,对着屏幕做了一个“Ok”的手势时,秦川快速合上电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片刻后,对方开始讲话,声音有些凝滞,昭显着她刚刚才哭过。
“你好,我是白素。”清清冷冷的声音。
秦川说:“厨师刚打来电~话,邀请我们回去吃午餐。”
“知道了。”
电~话里,白素跟慕怀远告别,并约好闲暇时再详细深谈。对了,慕怀远似乎还让白素代他向白毅和于曼问好。
秦川笑了笑,打开车窗,挂了电~话。
片刻后,出了联邦法院的白素,在法院门口最先迎向的那个人不是秦川,而是慕少卿。
在这里看到他并没有很惊讶,况且就算她惊讶,相信慕少卿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因为她戴着墨镜,遮掩了眼睛里的所有情绪。
慕少卿身后只有寥寥数人不远不近的守着,看似很像路人甲、乙、丙、丁……
“真巧。”
“不巧。”这话可真大煞风景,直接驳回白素的话,杀的她颜面无存,但她仅是笑了笑,经过岁月磨练,她脸皮厚了很多。
白素唇角微勾:“阁下这么清闲,来法院散步吗?”
“我在等你。”慕少卿眸光沉沉的落在她身上。
她笑,不以为意:“担心你父亲为难我?”
他脸紧绷着:“你和我爸爸都说了什么?”
“或许,你可以问你父亲。”如果慕怀远告诉他的话。
“素素,我是在关心你,你听不出来吗?”慕少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泄气。
沉默几秒,白素说道:“你对我的好,我无以为报,所以为了不亏欠更多的人情债,保持适当距离,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他挑了挑眉:“对我如此,对楚衍也如此吗?”
“……少卿,那天你拉着我离开婚纱店,你还记得我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忘了。”他说忘,就代表他还记得。
“我说,我为楚衍穿上婚纱,也许因为太累,也许我是真的打算跟楚衍就那么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她和慕少卿在对的时间内,遇见错的人,于是注定了悲伤无限;她和楚衍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于是注定叹息凄婉。
慕少卿冷笑道:“如今看来我和楚衍打成了平局,至少你离开了我,却也离开了他。”
“我一直觉得你和楚衍没有可比性。你是我前男友,楚衍是我丈夫,界定分明,没什么冲突性。曾经你爱我,我爱你,但那也只是曾经,现如今就算你爱我,我也并不见得就要回报给你同等的爱,你该明白爱和被爱从来都不可能成正比。”顿了顿,白素语声轻妙:“你终究会慢慢习惯的,比如说遗忘、释怀,直到最后你心里的伤可以在岁月里被现实磨平,痊愈的了无痕迹,那时候你就会明白,当爱已成往事,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放下。”
注视她良久,他复杂开口:“你变了。”
她无所谓的笑:“发生这么多事,如果不改变的话,我怕自己会羞愤至死。”
“阿珂死了,我以为你会是最伤心的那一个,但你很冷静,也很平静,这不像你……”朋友轮番守灵,唯有她最该陪在阿珂身边的人,却不见了踪迹,她……究竟在忙什么?
白素神情有些迷惘,声音很轻:“我该是什么样子呢?趴在阿珂的尸体上痛哭流涕?跟老天悲痛欲绝的诉说着不公?因为伤心一蹶不振?不……如果你经历过生不如死,你会明白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救赎。莫珂被人强~暴了,活着只怕会让她更加痛不欲生,死了反倒前尘尽忘,21克拉的灵魂重量才能品过清欢,飘荡在三万英尺高空的云朵之上。在没有找到凶手之前,一切的悲伤只会显得无济于事,一个人只有习惯了痛苦,才会明白其实痛苦也只是痛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