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禹森动了动手指,好想说话,却无法语言。他的头其实很痛,受到撞击的身体更是像被人大卸八块似的,已不能用痛来形容。可是当看到她出现在眼前,他很高兴。他的小宝,从不曾抛弃她。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地挠了挠她的脸,那是最窝心的回应,韩宝琦的心终于定了些,笑容更深:“你别担心,医生说腿只要好好做治疗,会康复的。至于脸,现在不是可以做整形手术吗?就算不能恢复如初,男人留点疤会更有型。反正无论如何,我又不会嫌弃你!所以,不要害怕。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嗯?”
又是眨了眨眼,尽管不能言笑,韩宝琦能读懂他眼底的喜悦。车祸不可怕,重要是有人对你不离不弃。
病房里一片温馨祥和,病房门口唐家母女看到这画面都选择了沉默。过了许久,唐宁才轻轻问:“妈,还进不进去?”
唐母深深地看了房内一眼,随即调开目光,讪讪地答:“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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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逗留了五天,唐母于众人的亏劝下,跟着女儿先回M市。其实唐母不走也没意思,公司给唐禹森请了看护,还有韩宝琦在一旁照料,别人根本插不上手。而且家里只剩下老头子,实在放心不下,不走不行。
送走了唐家母女,韩宝琦也退了酒店的房间,搬进唐禹森的公禹。每天她大清早就起床去买食材熬汤,然后会在医生查房前匆匆赶回医院。虽然有看护,但始终不可能面面俱到,很多时候唐禹森的日常起居都是她亲力亲为。照顾人很累,照顾一个病人更累。北京的天气很冷很冷,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每日在市场、公禹、医院三个地方来回穿梭。她抛下了M市的女儿和公司,无怨无悔的守在他身旁。有时候唐禹森因为创伤难受乱发脾气,她也不生气,默默把委屈往肚里咽。她不是圣母,只是这是她自己挑的男人,她学会了体谅。
躺了一个多月,唐禹森终于可以下床。明天要做整形手术,韩宝琦有些不安。头上的纱布拆除那天,韩宝琦整日食不下咽。即使有心理准备,但看到他毁掉的半张脸,她差点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给唐家报告完当日情况,夜已经深。今晚她不打算回公寓,决定在病房的沙发上躺一晚。看护窸窸窣窣的睡下,很快就传出响亮的鼻鼾声。韩宝琦再次检查已然入睡的唐禹森有没有盖好被子,这才关掉灯。整个晚上他没说一句话,其实自从知道自己变成那样后,他就变得沉默。韩宝琦已经尽量讲许多笑话逗他,可因为脸部神经受损,他基本上变成脸瘫,很难有别的表情。
转身刚要走开,手腕却被拽住。黑暗中他的眼睛显得特别清明,原来入睡只是假装?“怎么了?”她俯头凑近他轻轻问。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唐禹森动了动僵硬的嘴唇,吐出两个字:“别走。”
他应该很忧虑吧?韩宝琦心下一软,脱掉鞋子掀被上了床。唐禹森往旁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把她纳入怀内。一个多月的医院生活,他们没有过任何亲密行为。韩宝琦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安静地听他急促的心跳声,感到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人活着就好。
看护的鼻鼾声很煞风景,但他们全然不在意,只紧紧依偎着。很久,韩宝琦才小声说:“你是不是怕自己没办法变回原来那样?”
唐禹森搂紧她,是给了答案。
韩宝琦微微抬起头,摸上他的脸,满不在乎地道:“这么帅的一张脸,确实可惜。不过也好,以后就可以杜绝狐狸精,你再飞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唐禹森眨眨眼,明显是想笑,可惜现在无法控制脸部肌肉,所以只能憋着。
韩宝琦攀上去亲了亲他的唇,又安心地躺好,小小地叹了口气,满足地道:“像现在这样,有你在身旁,真好。”
唐禹森听罢把下巴抵住她的发顶,松容地闭上了眼。
这一年的冬季,对唐禹森甚至整个唐家来说,都是一场噩梦。不过幸好,冬天过后,春天就来了。
很快又过了一年,而唐禹森在北京已经待了两个年头。做完最后一次脸部针灸治疗,他终于摆脱维持了整整一年的康复疗程。现在他脸上只剩下一条很淡的疤痕,不仔细看基本察觉不出曾受过创伤。针灸让他又有了表情,但车祸以后,他不轻易笑和怒,长期的脸瘫竟然比以前平添出几分吸引力。
明天要回M市过年,他得赶紧回去收拾。把要带的东西都塞进行李箱,他突然记起韩宝琦早上的叮嘱,又找了衣柜一遍,却不见她说的那条丝巾。上个月她陪客户来京参加一个家饰博览会,在这里住了一夜,结果把他之前送她的一条很喜欢的丝巾忘记带走,打了几次电话提醒他一定要带回去。
她那次来有戴丝巾吗?唐禹森歪着头回忆,那天接了她回来,还没进屋,他就把她按在门上吻得死去活来,然后……噢!唐禹森拍额,他有点印象了!他应该在脱她衣服前,先把丝巾拉了出来扔开,后来一进屋就做得天崩地裂,连自己姓啥都忘记了,更何况一条小小的丝巾。到第二天离开时,门外自然什么都没有了。
唐禹森懊恼地看看手表,还早着,出去给她补买一条吧,不然耳根别指意清静。
第二天坐了几小时飞机,终于在下午五点多回到唐家老宅。大年三十晚,家里冷清依然。唐禹森把行李拉进屋里,大声叫:“爸,妈,我回来了!”
厨房里唐母正在准备年夜饭,听到他的声音欢天喜地地冲了出来,扶着他的手上下左右的看,在确定他没事后才双手合拾:“菩萨保佑,谢天谢地!”经过那场车祸,唐母的脾气仿佛一下子压了下去,大概是心疼儿子受苦受难,都舍不得再折腾他了。“我煲了汤,给你舀一碗!”
“嗯。”唐禹森不吝啬的给了母亲一个微笑,走到沙发坐下,拿出裤兜的手机看了看,有韩宝琦的信息,问他到了没。唐禹森直接拨通她的电话。
“喂,你回来了?”她的声音总是活力充沛。
“嗯。你在哪?”
“我们正在去G市!嫣嫣,不许开窗!”韩宝琦汇报自己行踪时不忘吆喝唐嫣。
“怎么去G市了?”他刚到步,她就往外跑,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哎呀!我偷偷告诉你。”她压低声音:“我姐……她的小老板,请我们全家去小蛮腰吃年夜饭,顺便夜游看灯饰,我们已经出发了。”
据说,韩家姐姐正蜜运中,外国回来的小老板追她追得勤。这年头,离过婚三十多岁的女人都不乏英俊多金的追求者,比童话故事还童话。只是你追还追,干嘛要拉走我老婆?唐禹森挂掉电话,想到今晚不能见她和女儿,顿时变得无精打采。
吃完饭,唐禹森百般无聊,拿着摇控不断转换电视频道。
稍晚,唐父睡觉去了,唐母在地下层神房整理好明天拜神的东西,终于可以休息一下。来到二层客厅,见儿子横躺在沙发上,不禁奇怪。她以为他出去了?
唐母踱步过去,东摸摸西摸摸,好半天儿子都没反应,抬眼看了看,才发现他根本在发呆。刚回来时明明还满高兴的,啊,吃饭时开始有些不对劲。不会是吵架吧?唐母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问:“禹森,你不出去?”
“不了。”唐禹森淡淡瞥了老母一眼,又把视线放回电视上。
“那……那个女人……”唐母实在不愿主动提起韩宝琦。不过其实自从车祸后韩宝琦主动留在北京照顾唐禹森,还每天晚上不厌其烦地打电话回来汇报情况,叫两老别担心,唐母对这个前任媳妇的态度已经没那么恶劣。有时候唐母会想,就这样吧,只要儿子喜欢就好。只是讨厌一个人早就根深蒂固,即使有所软化,也不可能表现得特别热情。一旦有此想法,人就变得格外别扭。
“妈,如果又是不好听的话请你别说?”那个女人,不就是指宝琦吗?唐禹森非常不喜欢老母提起宝琦那种不屑的证据,特别经历了那么多,在他心目中,韩宝琦已是个神圣不可侵犯的人。
“那么紧张干嘛?”儿子老为了个女人跟自己叫板,即使已经没那么讨厌对方,唐母仍然会不满。“我不过看见你竟然没有溜出去找她,宁愿在家发呆,觉得奇怪问一下而已,你那么紧张,难道我会吃了她?”
唐禹森翻了翻眼,对老母总借点事就找渣很不爽。不过过年了,还是以和为贵。
客厅里两个人,谁都不愿再开口。挂钟里短针又走完一圈,响起“当当当”的声音,十点了。钟声刚停,唐禹森扔在茶几上的手机跟着奏出音乐。唐禹森拿起一看,是韩雪琦打来的电话?他有些疑惑:“喂?”
“禹森,你快来市一医院一趟!”
韩雪琦的声音很焦急,唐禹森以为发生什么事,整个人跳了起来,颤着声问:“什么事?谁进医院了?”经历过车祸,他现在对医院有着深深的恐惧感。
“是宝琦,她刚才突然晕倒了。但是你别慌乱,医生说……医生说她怀孕了!”
呃?握着电话的手一松,“啪”声响起,手机掉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