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懿行脱下自己的外套,紧紧裹住苏嘉言的身体,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紧紧攥着照片却表情木然的傅宁砚,“你在乎什么,她就要毁了什么。这张脸,这个孩子,甚至她自己……傅宁砚,这就是你的下场,”苏懿行顿了顿,一字一句说道,“永失所爱。”
说完,苏懿行便抱着苏嘉言,往后门走去。其他人看了他一眼,也慢慢地跟了上去。
苏嘉言这边的人一时之间散尽,唯有地上的一摊血迹,红得触目惊心。
过了许久,傅宁砚突然俯□,脸贴着地上的血污,将照片握在手心里,伸手狠狠攥紧了自己的心脏。
正在渐渐凝结的血冰冷仿佛冻结的雪,他久久维持着这样一个姿势,却始终没有办法让那种让人仿佛要将人寸寸凌迟的痛苦与绝望消散半分。
长夜寂寂,远处灯火照着黑暗的天光。
仍有来来往往的人声,不绝于耳却不明所以。似乎有人过来拉他;有人牵了极粗的软管出来,冲洗着沾血的地面,淡红的血水一阵一阵蔓延,汇入地下;有人往他身上披了一件外套;有人将他塞进了车里,车子发动,一阵一阵机械的巨响……
不知过了多久,傅宁砚定了定神,垂眸却见自己手里仍然攥着那张已然面目全非的照片,而窗外夜景飞逝,仿佛快速播放的电影蒙太奇。他神情有些恍惚,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剧院,正在飞速行驶的车上。
“停车。”
“三少,暂时先回去吧。”钟凯劝道。
“停车!”傅宁砚怒吼。
谭睿吓了一跳,连忙依言踩了刹车。车还没停稳,傅宁砚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沿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起来。
“你去前面掉头!”钟凯吩咐谭睿,也连忙跟着下了车。
傅宁砚跑得极快,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他得回去,回到苏嘉言身边。这次,说什么都绝对不离开她半步。
夜风冷冽,从耳畔呼啸而过。路长而远,而他丝毫不觉得累,只不知疲倦地往前跑着。渐渐的,栖月河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漆黑的河流,倒映着对岸高楼的灯光,无声无息流淌着。而它或许已经这般,静静流淌了千年。
就在一瞬间,傅宁砚脚步陡然停了下来。
他能去哪里……
他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永远离开了。
生前她决绝将他推开,死后更不会愿意让他靠近。
就在去年的这时候,他们才刚刚见面,他踌躇志满,将这场相遇当做生平又一次的猎艳。以为故事只是一场简单的故事,只是他漫长生涯里不起眼的一朵水花。
而一年后的此刻,面对他的不再是清澈的眸光,而是一具冰冷而拒人千里的尸体。
他能去哪里……
他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永远离开了。
便如苏懿行所说:永、失、所、爱。
第61章 游园惊梦
苏懿行带着苏嘉言回了剧院,又安排其他演员先行回去休息,安抚过了聂君君,四周都沉寂下来时,已是深夜。
黎昕怔怔坐在椅子上,面容憔悴,双目无神。短期内遭逢两次打击,他已然颓败不堪。
苏懿行见已是四下无人,立即飞快关了房门,又反锁住,这才回到床边,伸手将苏嘉言身上的被子掀开。
黎昕一怔,“懿行,你做什么?”
“师兄,你去打盆冷水过来。”
黎昕仍是不解,正要再问,却赫然发现在床上的苏嘉言正悠悠睁开眼睛。
黎昕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由退后一步,震惊看着床上分明还是活着的苏嘉言,“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懿行扶苏嘉言坐了起来,开始帮忙解她已被鲜血浸透的大衣,“师兄,先帮忙打盆水过来,等会儿跟你解释。”
黎昕愣了半晌,立即飞快跑去倒水。等他回来时,便看见的地上躺着湿重的大衣,旁边散落着数个已经空了的……血袋。
黎昕一惊,抬眼看去,苏嘉言正在脱防弹背心,他陡然明白了大半,一时又惊又喜,“你们这是……”
苏懿行将毛巾在冷水里投了,仔细擦拭着苏嘉言脸上的鲜血,苏嘉言看着黎昕,几分愧疚地解释:“师兄,让你操心了,这是我和懿行计划好的。”
“你们这是……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声。”
苏嘉言垂眸,“事情紧急,也怕知道的人多了就露馅,所以只好暂时瞒着师兄。”
苏嘉言脱了防弹背心,只穿一件单衣,苏懿行连忙用被子将她裹住,仍然细心擦着脸庞的伤,他低头看着,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苏嘉言疼得“嘶”了一声,苏懿行忙收回手指,冷声说:“谢泽雅下手真狠。”
“不把她逼急了,她也不会轻易出手——我只是没想到,她真的下手这么重。”苏嘉言声音虚弱,此刻才发现小腹坠痛难受。
苏懿行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忙问:“要不要紧?”
苏嘉言咬了咬唇,摇头,“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得赶快按照计划离开崇城,”她看向黎昕,“师兄,这就是我和懿行完整的计划。我还活着这件事,请你务必瞒下来,我暂时离开崇城,等懿行事情办妥了,就和他一起出国。”
黎昕花了些时间才将整个事情完全消化,听完苏嘉言的话,不由点了点头,又说,“为了报复谢泽雅,何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再说,这种事本不该让你动手,虽说是她自作孽,到底……” 黎昕话没完,微微叹了口气。
苏嘉言目光微沉,“师兄,她动手的时候,可没有丝毫顾念。”
“这是她罪有应得,只是……脏了你的手。”
苏嘉言不由摊开手掌,她指甲缝里还带着干涸的血迹,她垂着眸,声音冷冷清清,“不这么做,我才会真的一辈子良心不安。以德报德,以怨抱怨,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如果她不动念杀我,她也不会把自己逼疯,更不会失足溺水。”她抬眼,看着黎昕,“再说,如果不是我,恐怕师兄你就打算动手了,我怎么能看着你为了这么一个人自毁前程。整个事情因我而起,自然也得由我终结。”
苏嘉言伸出冰冷的手握住黎昕的手,“师兄,我知道算计人非常不妥,我也不为自己开脱。今后,你就当再没我这个人,剧院的事,全须你鼎力相助,这也是师傅最后的心愿。”
黎昕拍了拍她的手背,长长叹了口气,“我不怪你,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你得远离傅宁砚,重新开始,好好生活。这才是师傅的心愿。”
话音落下,苏嘉言便又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她强自忍耐,从床上起身,“我去洗澡,懿行你把这些东西处理完了我们就走。”
等苏嘉言从浴室出来,所有东西都已经收拾得一干二净,车子也已经装好了行李,等在剧院门口。
苏嘉言穿着一件齐脚踝的大衣,戴着帽子,半边脸藏在围巾里。
黎昕将两人送到门口,苏嘉言顿下脚步,转身抱住黎昕,“师兄,十多年来,仰仗你的照顾,到最后还要让你担惊受怕。”
黎昕笑了笑,拍着她的肩膀,声音却是感叹,“什么话,你安定下来以后就给我打电话,我决不泄露你的行踪。”
苏嘉言抱着他,点了点头,头埋在他颈窝处,却是久久没有松开。
黎昕轻抚着她的背,“师傅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约是我们命里需要遭遇此劫,过了今天,以后就一切顺遂了。你答应我,无论如何,好好生活……你,你肚子你的孩子……”
“师傅让我留下。”
“留下就留下吧,孩子终归是无辜的。”
又过了半晌,苏嘉言松开黎昕,眼眶中有泪,她走到车边,“师兄,一切保重。”
“保重。”
苏嘉言顿了一顿,关上车门。车子飞快发动,苏嘉言转过身看着后面,夜色中,黎昕仍在遥遥地挥着手,而剧院的一切、崇城的一切,正渐渐地,离她越来越远。
苏懿行已经在崇城附近的一个城市订好了酒店,车子上高速之前,苏懿行下了车,彼此一番叮嘱之后,苏懿行回去剧院,和黎昕将剩下的戏演完,而车子继续在夜色中朝城外驶去。
苏嘉言洗澡的时候就发现有些许落红,此刻肚子更是坠痛难耐。走高速到邻市只要一个小时,苏嘉言咬紧牙关,轻抚着肚子,心说,这孩子也是命该遭遇此劫,要是保不住,只能算二人有缘无分。
心里无端生起几分恨意,然而一想到谢泽雅的死状,又无从恨起,只觉得分外无力。
“真的挺不过也好,这个世界这么肮脏,生下来也是遭罪。”她摊开手,垂眸恹恹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车子下了高速,到了邻市,苏嘉言吩咐司机直接开去医院。
医院有值班医生,检查后说是有滑胎迹象,安排她打了针服了药,但是能不能保住胎儿,还要看第二天做B超的结果。
司机耐心帮忙将行李送去了酒店,送完了又回到医院看她。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方脸粗眉,看着格外憨厚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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