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来,孟远给他的印象,永远都是冷漠执拗甚至心狠手辣。却不曾想她在他的背后,苦痛成这番模样。
他眼神黯了黯,她气管不好是少年时代留下来的职业病。蒋勘正扒开了人群,往孟远身边走去。
气管里好像有小毛毛虫在怕,痒痒的,一会儿这毛毛虫突然发了狠,死命地咬她,她弯下了腰,咳得连喘气都累。
“孟远!孟远!”
背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孟远抬起头,一张清秀至极的脸。她扫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就立马去看他的手,那是一双包养极好的手,十指纤长干净。那是一双艺术家的手。
“你好,家琪。”孟远勉强站起了身。
傅家琪看她这样,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拍了拍她的肩老朋友似的道:“职业病这么严重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孟远,你又在疯狂练琴了?”
孟远眼神闪了闪,一幅不想深谈的样子:“没有。”她立马转了话题:“我学校有事,要先走了。”
傅家琪一直专注音乐,对人情世故这块简直如同小孩,丝毫没看出孟远这是避开她的意思。他立马抓住了孟远的手臂:“走什么?这么多年没见,不如拉一曲,看看你我现在谁更甚一筹?”
“一定是你。我要出院了,学校那边也没有请假。”
听她一而再再而三提到学校,傅家琪不禁问道:“在学校读研么?小提琴表演?”
“不,我是学校的老师。我本科读的是药学。”
傅家琪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孟远,你骗谁呢?”
今早见到秦愿与蒋勘正,她的一颗心早已早油锅里煎了上百遍。现下又被傅家琪抓住这样“盘问”。孟远苍白的脸几近透明。
这时候,蒋勘正的声音突然传来:“家琪,孟远可没骗你。你快让她去上班吧。”
孟远背对着蒋勘正,她连头都没转,就说了一段话:“家琪,你十七岁就拿到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一等奖和恩里克·科斯塔纪念奖,是最年轻的决赛选手、最年轻的冠军。你天资聪颖,年少成名,如今享誉世界,不是巧合,我早已不是你对手。”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开。
傅家琪只见她背影混入滚滚人潮,只一秒就消失在红尘俗世中,与普罗大众丝毫没有两样。他突然感到深深的愤怒,转过头问道:“听说你们结婚三年了。”
“是。”
傅家琪丝毫不避讳:“她完全被你毁了。”
“是么?那你知不知道她十七岁就和我订婚?是不是被我毁得很彻底?”
傅家琪见蒋勘正一脸嘲讽,想了想说:“是。”
学校已经正式开学,校园里都是一张张青春飞扬的脸,孟远到了系办,旁边的钱老师就问道:“孟老师,昨天你一个人先走怎么不说一声?大家找了你好久。”
“对不起啊,昨天喝多了又发烧了,去医院挂点滴了。”
钱老师还想说些什么,又看到孟远一张惨白的脸,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霍明朗是一早的两节课,下了课回到办公室看到孟远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有丝过意不去,冲了一杯热茶,敲了敲她的办公桌:“喝点热的,身体要自己小心。”
“谢谢。”孟远一口一口呷着。
“碰见傅家琪了?”
“嗯,在医院见到了。”
“他托我给你送两张演奏会的票,贵宾座。他还是很看得起你。”
孟远闻言顿了顿,道:“不去,你去吧。”
“我有手术。”
“那就送给别人。”
霍明朗瞪了她一眼,捏着两章门票放到她跟前,一字一句道:“你自己处理。”
时间是这周六,晚上八点,傅家琪回国的首场个人独奏会。布桑城早已是一票难求的空前盛况,所有人都想目睹这位年轻的天才大师般的风采。
孟远记得媒体这样评论他:少年奇才,当代的帕格尼尼。
孟远不由自主地双手发力,可是左手连握拳都无法办到。她拿起那两张门票,随手就扔进了垃圾筐。
霍明朗又瞪她一眼,对她十分鄙夷,踩着高跟鞋就走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司机老王早就等在了校门口。蒋母果真雷厉风行,孟远想起临江十八层的公寓,高处不胜寒。
“太太,老夫人说今天小姐回来了,让我接您回老宅,先生已经在那了。”
孟远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老王嘴里的小姐是谁,直到车开出了一段距离,才明白过来,蒋家的小姐,那不就是秦愿么?
秦愿是蒋家的养女,养到了十七岁,才和傅家琪共同出国。时间一长,她都忘了。
刚到了门口,门竟然虚掩着,孟远老远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的声音。秦愿软绵绵的带着撒娇的笑话把蒋母哄得十分开心。
孟远站在门口的一瞬间,突然有点不知道该不该踏进去。
她就这么站了一小会儿,门突然被打开了。孟远仰起头,就撞上了蒋勘正深邃的眼眸。他没带眼睛,习惯性地眯了眯眼:“怎么不进来?”
他难得好声好气,孟远还有些不习惯:“啊?哦。这就进来。”
“远远来了,快,快坐。”
“妈妈。来得匆忙,没买什么东西。不过我最近新学了一个菜,今天正好让您尝尝。”
秦愿看了一眼她,笑道:“孟远真是贤惠啊。哥,你可娶了个好老婆。”
蒋勘正似有似无地瞟了她一眼。孟远笑笑:“感冒好了吗?”
“好了。”
孟远点点头,就进了厨房。“哗哗”的流水声到让她平静了下来,秦愿叫蒋勘正哥,去不叫她一声嫂子。她苦笑一声,蒋勘正今天心情好也是因为秦愿来了吧。
“你做什么饭?”只见傅家琪倚在门上奇怪地问道:“油烟那么重,医院酒精味重了点你都受不了,还做什么饭?气管不难受?今早看你咳得那么厉害。”
“习惯了。”孟远继续手里的动作,一刻没停。
傅家琪很是莫名其妙,略微思忖了一下,竟撸起了袖子,接过她手里的菜:“我帮你。”
孟远淡淡道:“不用,你又不会做。”
“孟远。”傅家琪突然郑重其事地叫了句她的名字:“我发现,你比小时候更难相处了。”
孟远听了他这话,手下一停,终于没有再阻止他。
坐在客厅里的秦愿,四处找着傅家琪的身影,却看到他跟孟远十分和谐地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模样。她喝了口面前的茶,笑着对蒋母说道:“妈,家琪跟我已经订婚,这次回国,是打算定居了。”
蒋母一听这话,十分开心地道:“好,好。小愿啊,你这些年在国外吃了不少苦,以后要回家,妈给你好好补补。”
作者有话要说: 男配粗场,蒋小正接招吧!
☆、chapter06
孟远一直在垂着头专心做菜,汤锅里冒出来滚滚热气,她的眉眼藏在一片白雾之中,只剩下消瘦的肩膀突兀地随着手下的动作摆动。
傅家琪忍了好久,终于把藏在心里好久的话问了出来:“孟远,你是不是不拉琴了?你到底怎么回事?”
手下的动作一顿,孟远堪堪抬起了头,不知为何门外的欢声笑语仿佛一瞬间清晰无比地传到她的耳朵里,她的余光轻轻一扫就能从厨房敞开的门轻易看到蒋勘正嘴角含笑的温柔神色。
她看得心里轻轻刺痛,仿佛有一根针慢慢地往里面扎。孟远将切好的山药放进鸡汤中,缓缓而道:“家琪,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幸运。”
傅家琪看得出来她已然不愿再谈,又想到她在医院决绝的态度。纤长的手指点了点下颌,眉头微皱:“那我的演奏会,你来不来?”
孟远摇了摇头:“我学校有事。”
“晚上能有什么事?孟远,你我毕竟师出一门,你连这点空都抽不出来?”
孟远的手微微发抖,她做了这三年里她孟远经常做的一件事,那就是狠狠地拒绝了傅家琪,斩钉截铁地说道:“家琪,我已经很久不再碰这些了,也已经听不懂了,我也不愿再去接触。”
“孟远,你出了什么事?你生病了?”傅家琪如何都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想到狗血到烂俗的偶像剧情节,或许孟远是因为生了什么重病不得不放弃小提琴。
“远远,今天的鸡汤可真香。”蒋母闻着香味跑进厨房,又夸到:“远远厨艺比妈妈好多了。”
正好打断了傅家琪的话,孟远关了火,脸上已经挂出了得体的微笑:“妈妈,我哪里比得上你呀。”
这下,傅家琪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晚上终于开了饭,蒋父去了布桑市下面的县级市出差,一个礼拜后才回来。这一落座,四个年轻人围着蒋母。她倒也高兴,一个劲地给秦愿布菜,直叹:“小愿这些年你在国外一定吃了不少苦。”想到此,竟然声音都开始哽咽。
秦愿连忙宽慰道:“妈妈,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的?”她笑得可是灿烂,又抬手推了推蒋勘正的胳膊。
他们之间只用了一个眼神,蒋勘正就自然而然地出来解围,笑眯眯地开口:“妈,愿愿都回来了,你还提从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