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熬到了剧院的门开了,蒋勘正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想着孟远没带什么衣服,还是穿自己的好。
主办方握手合照,他没有看见孟远。菲诺出来的时候,他也没有看见孟远。
所有人都走光了,他还是没有看见孟远。
蒋勘正颓然地放下了手,外套落在了剧院门外,他缓了一会儿,终于进了剧院里去找。
只可惜,还是没有人。
几个小时间,一颗心上上下下。他紧了紧手,转身就飞快地跑起来,他一路狂奔,终于截住了菲诺。
“她在哪里?!”
菲诺摇了摇头:“她中途离的场,我们都不知道。”
蒋勘正急火攻心,浑身一下子忽冷忽热,额上冒出细汗。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给国内打了电话。
“给我查孟远在哪里。”
“是,总裁。”
51
菲诺耸了耸肩,拍了拍蒋勘正的肩膀:“她应该不会走远的。”
蒋勘正点了点头,动用国内的势力去查,再快也要一点时间。
“孟远还在里昂市内,她知道一行人都在等她的。”
蒋勘正何尝不知道?可是里昂那么大,她一时半会儿又能去哪?他一个人踱着步,又朝着剧院走。
上午游行的人群已经散去,路过的广场只剩下欧式建筑投下来的阴影,蒋勘正一个人站在里昂的街头,脚下突然一软,跌了下去。
好在旁边有长椅挡着,他没有跌倒在地。他死命地抓住椅背,脑子一片空白,眼前仿佛出现了白光。
口袋里的手机拼命地震动,蒋勘正靠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接了起来。
“总裁,目前没有夫人离法的任何信息,也没有她离开里昂的相关消息。”
孟远没有走远,蒋勘正缓缓呼出一口气,挂了电话。
因为着急,他刚才一路狂奔,这会儿终于吃罪。脚下一层层麻意仿佛从脚一点一点往上升到心头。他俯□,揉了揉自己的腿,大概十分钟之后,又重新站了起来。
又一步一步往回走,刚才狂奔而过的路重新往回走。
当里昂大剧院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没有进去,反而饶了过去,去了背面的那一条街。
他听到有细微的哭声,但又好像没有听见。
蒋勘正继续往前走,剧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可是它背后那条街却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就在这一片阴影之中,他看到了一个女孩,垂着头,坐在石凳上。
眼眶微红,侧脸沉静。
蒋勘正一动都不敢动,就静静地站在边上。
那是孟远,从最后一场发布会上逃出来的孟远。
她小声地啜泣着,如今眼泪都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流。他将她伤至千疮百孔,如今又要让她伤心流泪。
蒋勘正一下子泄气至极,他知道她为难,于是心如刀绞,真真切切有人拿刀一点一点割。
原来错过,他没有在最好的时候爱上她,如今变成了她的负担。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远站了起来。转过了头,一下子就看到一直站在背后的蒋勘正,她下意识地去擦自己的眼泪。
蒋勘正上前了几步,伸出了手,抚上了孟远的脸。指腹轻滑,他冰凉的手指点了点她发肿的双眼。
“你又为我哭。我好像总是让你哭,很少让你笑。”
孟远没有说话,心里如遭钝击,一点点发痛。
蒋勘正亲了亲她额头,又道:“我来法国之前没有骨气,怕得要死,怕你一下子就又要让我走,怕什么都是白做。”
他笑了笑,盯着孟远的双眼:“我还是比不上你,当年你付出大代价,还是与我结婚,勇气与决绝,我丝毫比不上。”
“都过去了。”孟远又哽咽。
蒋勘正摇摇头:“可是对于我而言,这才刚开始。”他苦笑:“我终于知道被人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是什么滋味了。你一点点关心,我就整颗心都跳起来,方才找不到你,又失魂落魄。”
“那些年,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他问她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孟远眼眶里一下子盈满了泪水。她连忙抓住蒋勘正的手,哀声求道:“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蒋勘正却反手扣住孟远的手,贴到了自己的心:“我这里,”他笑了笑:“现在也很疼。你从前也一定是这样疼的。”
“远远,我也爱你啊。”蒋勘正依旧笑,而孟远却又掉了泪,一滴一滴尽数流在蒋勘正的手心里,冰凉而沉重。
“在楠木市的时候,撞开你,我竟然是感到心安的。想着,你还是安全的。你别哭,我道歉,爱你偏偏爱得那么晚,让你受苦。”
多少年前的少年,穿过记忆,捧住她的脸,终于跟她说爱她。
可是她孟远在伤透心以后,终于没有年少时的那份勇气,去回头。
蒋勘正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现在为难。你别哭,不要哭。我要等你,就像你当年等我一样。我会在你最为方便的时候出现,不给你添乱,不让你流眼泪。”
他又亲了亲她额头:“你不想回头,就让我赶上来。”
“阿正。阿正。”她像从前那样叫他,语气轻而缓,可除了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要像九年前的孟远那样有勇气。”蒋勘正依旧笑着:“你不愿回头重新开始,那就让我追上你,某一天并肩同行你再考虑,好么?”
蒋勘正愿意付出与等待,以她为重。孟远得到这样一份深沉的承诺。她酸涩的心慢慢发酵,愈发得酸痛。
蒋勘正松开了抵住孟远的额头,牵起她的手:“你同事还在等着,我们走吧。”
他带着她一点点走出阴影,回到了剧院的正面,午后的阳光轻轻扫到他们身上,一个个小小的光圈将他们两个人包围在一起。
专辑行程结束之后,孟远去了纽约,孟军和李深也都到了美国,不过他们是在波士顿,两人纷纷都开始新的学术研究。
孟远打算重新学习音乐,报考了罗彻斯特,因为资历和百代的推荐,她很容易便进了学校。她主修作曲。并且花了自己的一点积蓄,在学校附近组了个小公寓。
蒋勘正在第二天回了国,当天回了家属院,没想到蒋父蒋母都在。
他出国的事情,三个人都知道,只不过在饭桌上大家都十分有默契的谁也没有提。
吃完了饭,蒋父将他叫到了书房。父子俩从来没有这么正式地谈过话。
蒋父叹了一口气:“过去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再提。你从小到大,自己做决定居多,我不会干涉你,你妈妈也不会。”
“我知道,孟远在纽约读硕士。不管花多长时间与精力,我都不会再放弃的。”
蒋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却只见蒋勘正目光微沉却坚定如初。他拍了拍他的肩:“保重身体。”
“好。”
孟远在纽约办完了入学手续之后,便开始整理自己的小公寓。这天她起了个大早,从前住在威尼斯,好多东西也不能弄到纽约来,只好都重新买起来。
她租了辆车,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不会开车。
蒋勘正出现得真是恰到好处,孟远一个人傻傻地站在街道上的时候,就看到他迎面走来。
他十分自然地接过孟远手里的车钥匙:“我正好要用车,你不介意送我一程吧。”
孟远被他带上了副驾驶的座位,蒋勘正又倾身过来替她系好安全带。
“去哪里?”他十分自然地问孟远。
孟远看着他的侧脸发呆,明明是风尘仆仆刚下的飞机的模样。大概随身也没带任何东西,所以能轻松地就过来。
“去超市吧。”
两人到了罗切斯特市中心的一家大型的商超。蒋勘正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推了辆购物车等她存包。
这么多年,孟远也没有跟他这样一起像平凡夫妻一样逛超市或者逛街逛商场。
他等在入口,没有丝毫不耐烦,即便风尘仆仆,却身形出类拔萃。
孟远终于笑了笑,大眼睛微微弯起来,她走到了他身边。
他们一起逛了生鲜区,买了鱼肉蔬菜,又到了用品区买了各种生活用品。
孟远负责挑,蒋勘正负责拿。两个人一会儿就买了整整一车东西,结账的时候,蒋勘正走在前面,自然而然地掏自己在国内换好的现金。
原来他什么都想好了,孟远鼻子微微发酸。
蒋勘正又将孟远送回公寓,小的单身公寓,好在什么都齐全,街道位置也安全,治安很好,租金稍微贵了点,但是也值。
蒋勘正环顾了一周,也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没有像那些有钱人的做派换大房子。
他只是微微笑着,将买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归置好。
孟远则在厨房里忙活,做了很简单的两蔡一汤,但是颜色搭配却很好看。蒋勘正吃得很香,他们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说什么话,蒋勘正只是默默地将鱼刺挑去,给孟远递过去。
刚结婚的那阵子,孟远也是这么对他的,他吃的鱼从来没有鱼刺。
吃完饭,蒋勘正主动收拾了碗筷。站在厨房里,“哗哗哗”的流水声似乎将两个人的心思渐渐掩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