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勘正忍不住一下子拉住她的手,想带她出去:“‘红宝石’进行公开拍卖,机缘巧合,我就拍了下来。想给你做圣诞礼物。”
他不会告诉她,为了圣诞节能亲自将礼物送到她手里。他从醒过来的那一刻就进行每天7个小时的高强度练习,有时候连医生都阻止他,说其实这样反而不好。
可是这是唯一的办法啊,要是让他躺在床上,那希望更渺小。
这个礼物对于孟远来说,确实足够吸引人。价值500美金的“红宝石”应该是这个世上很多小提琴演奏家梦想的乐器。
孟远的右手被蒋勘正拉着,跟着他往外走,跟着他到了停车场。
蒋勘正拉开车门,孟远却摇了摇头,她走到这里已经花光心底的那点念想。
她此时此刻,心中酸涩异常,而这酸涩中带着点点害怕。她怕只要跟着蒋勘正走,她便要打回原形,成为从前那个孟远。
蒋勘正脸色白了白,他走得有些急,便倚靠在车门上,自嘲地笑笑:“是我坏你的规矩了。你当初说过,不想再见到我。”
孟远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递到了蒋勘正的面前:“阿正,你看,我左手受伤很多年,没有身体条件再拉小提琴。”
蒋勘正心里一凉,语气沉沉:“是我欠妥,对不起。”
他知道孟远即便不再拉琴,其实对琴的喜爱也应该不会少一点。但是她这么说,就是拒绝。
都是玲珑剔透的人,怎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蒋勘正放了手,又问她:“你去哪?我送你,好么?”
他换了辆沃尔沃,大概是因为安全系数高。
孟远还没做出回答,蒋勘正突然将她圈在了怀里,一个转身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卡擦卡擦”的几声闪光灯的声音,孟远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了。
“怎么会有人拍我?”
怀里孟远身上的味道跟半年前在电梯里一模一样,蒋勘正低头看了看她。肤白如瓷,眉头轻皱。
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神态,竟觉得几分可爱。
“前几天一家财经周刊要我做专访,我回绝了,这次他们记者真的绝了,死活缠着我不放手。”
“不过……”蒋勘正弯了弯腰,与孟远贴得更近了:“也有可能是拍你的。你足够神秘,得到这一家独家,能够养活一个月。”
“可我又不是明星。”
蒋勘正摇摇头:“可别小看布桑人对于古典乐的认知度。你当年的一张照片不是上万价码?”
孟远抿了抿嘴:“先送我走。”
蒋勘正立刻打开了车门,甚至妥帖地侧身来替她系好安全带,这才发动了车子。
47
蒋勘正虽然发动了车子,但是却没有开。孟远看着后视镜里那些举着长镜头单反相机带着鸭舌帽的记者越来越近,不禁问道:“怎么了?”
蒋勘正吸了一口气,他手指有些发僵,脸上出了点细汗。顿了一会儿才回道:“远远,我有点累,你稍等会儿。”
他还是穿着那件长款的风衣,车里打了空调,孟远侧过头看见他额上和侧脸上通通冒出虚汗。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还是抖的。
孟远想起霍明朗在婚宴上对他病情的形容,看到真实情景总会对什么叫半边瘫痪深刻体会。年少时蒋勘正风姿无双,站在学校领奖台上面带笑容,让无数女生心动。成年后蒋勘正事业有成,人前人后无一不是旁人嫉妒的对象。
他这小半辈子过得顺风顺水,唯一挫折便是她孟远。
“阿正。”孟远伸手过去,握住了他发颤的手,掌心一片凉意,她一字一句慢而缓地说道:“这半年我在国外想了很多,我曾经做事偏激而固执,用了不正确的仿佛去接近你。你难怪要讨厌我。”
孟远笑了笑:“我在意大利的邻居,是一对结婚五十年的夫妇。他们告诉我五十年里两人很少吵架,因为他们是同类人,知道对方要什么想什么。”
“可是,阿正,我跟你不是一类人。”
蒋勘正知道她又要说什么了,吸了一口气,狠狠踩油门:“他们追上来了,我们先走再说。”
“我拉不了红宝石,也算是我年少无知的代价。”
沃尔沃一下子开出了地下车库,蒋勘正终于转过了头,看着孟远说道:“你还是要走?连一个机会都不给?”
在心里埋了多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车子开到了路上,香格里拉离他们越来越远,车窗外三月份布桑城的午后阳光慢慢撒到蒋勘正消瘦不少的侧脸之上。
浮光掠影,心思全部铺成在面前。
他脸上虽然表情风轻云淡,但是眼里忽明忽暗的神色终于出卖了他。
孟远的手心渐渐溢出了细汗,她喉咙发痒,一股酸涩。
“我……”她垂了垂头:“今晚在布桑开完新闻发布会,明天我就飞法国。”
“好。”蒋勘正僵硬地点点头,缓了一会儿又问:“我能不能送送你?”
孟远那颗浸泡在酸水里的那颗心又开始沉沉发痛,她搓了搓手:“你第二次手术,我收到消息,但是没有去看你。”
“不要再说了!”蒋勘正突然高声打断她,他一个转弯,狠狠打方向盘,上了现代大道:“不要再说了。”
孟远转过了头,侧着脸靠着窗,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曾经最想得到的东西如今摆在她面前,可是她说了不。因为实在从前太难受,所以现在太害怕。
害怕只要回头,便又要失去自我,一无是处,成为某个人的附属品。
于是宁愿不要去碰,宁愿走开点。
车子在变换了几个车道之后,后面跟着的记者终于被甩开。
车厢里陷入尴尬的沉默中,蒋勘正从置物柜里翻了一会儿掏出了一件东西,递给孟远。
是润喉糖。孟远顿了顿,只听得蒋勘正沉沉的声音传来:“刚才听你又要咳嗽,吃这个可能会好受点。”
他一边说一边一只手合上柜子,正巧要换道,“唰”的一个不小心,反而将柜子里的东西都扯了出来。
一盒接着一盒的润喉糖落了下来,孟远眼眶越发地红,什么时候他也备这些东西了?蒋勘正却突然怕孟远发现这些,连忙去抓那些润喉糖,匆匆摆回柜子里。
孟远从车座中间捡了一瓶药,是刚才跟着那些润喉糖一起掉下来的。药瓶上熟悉的药品名让她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那是她常吃的治疗支气管炎症的药。
谁也没说话,蒋勘正只是从她手里接了过来,放了回去。
小夜曲的声音从孟远的手提包里传出来,是一同来布桑的同事电话。
菲诺还是用他生硬的中国话问她:“亲爱的孟远,你何时回来?我们要出发去会场了。”
新文发布会在布桑艺术中心举行,正好在现代大道上。于是孟远边回答他:“我自己过去,会场上见!”
挂了电话,蒋勘正便问道:“会场在哪里?”
“艺术中心。”
就在前面,蒋勘正却开了导航,可是一会儿他又关了。想把她留住,可是只能放她走。
到了艺术中心,孟远下了车,对他说了声谢谢。蒋勘正立在原地,没有动,看着她的背影。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三分钟之后,孟远已经上了电梯,消失在他眼前。他没有动,直到被人拍了拍肩膀。
竟然是周恪初,他笑着问:“居然敢从沈公子的婚宴上逃出来,你不怕被他唠叨死?”
“那你身为伴郎怎么逃了出来?”
周恪初脸色沉了沉,缓缓说道:“你还有事没?我开你车回去,顺道把你送到医院里。”
蒋勘正终于回过了头,在阳光下,脸上竟然透着一层光,仔细看才知道那都是汗。
周恪初一把扯过蒋勘正,蒋勘正的身子一软靠在了他身上,被周恪初拖进了车里。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迎面看到了霍明朗的那辆黑色雪佛兰。周恪初弯了弯脑袋,没想到霍明朗“蹭”一下就过去了,根本就没有发现他。
蒋勘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到周恪初脸色立马阴了下来。他闭了闭眼,呐呐道:“老周,我看唯一今天在婚宴上噘着一张嘴,连最喜欢的芝麻酥都没碰。”
小孩子的喜怒哀乐总是那么明显,周恪初狠狠地握住方向盘。
“真狠心。”也不知道是说谁。
蒋勘正却靠在车窗上,睡了过去。
很快,周恪初将他送到了医院。医生检查了一番,说是没有大碍,只是累着了。
哪知道还没到晚上,公司里就来了人。蒋勘正还没醒过来,就被秘书吵醒。
一堆文件还没有签字。
小秘书还在他耳边报着近期公司的一些重要活动和项目。
蒋勘正有点心不在焉,看了几次表。
小秘书翻了翻白眼:“总裁,夫人的发布会已经开始了。”
“哦。”蒋勘正摆了摆手:“你继续说下去吧。”可是还没等他说上一句话,蒋勘正又突然变卦:“算了,今天就这样吧,我明天回公司处理。”
小秘书走后,蒋勘正静了大概一分钟,想了想,还是拔了手上的输液管。披了风衣,走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