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人,即便是烧成灰,即便是下一秒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孟远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那是她的丈夫啊。她爱了那么年的人。她数十年来汲汲以求,从不愿放手的一个人。
孟远的手指停在手机的屏幕上,久久都不能动一下。结婚三年,他们两的相处模式就像是两个住在一处的房客一样。孟远每周末回家,蒋勘正有时候连个正眼都没有给过她。直到孟远周一重新回学校上班,许是又有五天能够不见她的自由,蒋勘正才稍稍给了她一点好脸色。
她只是爱他,便要遭受如此心酸与委屈。
黑暗里,孟远轻轻地咳了起来。他已经迫不及待,终于能否甩了她孟远,终于抱得了他心中最爱。
孟远关掉了网页,直到天亮睡了两个小时。她看着镜子里面容憔悴、形容枯槁的女人,下意识地扯了扯嘴角。
她请了工作三年的第一个假,谁也没有告诉,打了个的回到了临江公寓。玄关处原本属于她的拖鞋不见了,她垂着头慢慢地找。
没有找到,她只好脱了鞋。莹白的小脚,细弱的脚踝。一股凉意便从脚底往上冒。孟远环顾了四周,窗台、餐桌、电视,再到厨房的橱柜,她都一一看过。
时钟指着早上七点二十分,以前这个时候孟远应该要准备早餐了。蒋勘正在事业稳定之后,通常8点出门,8点半左右就到公司。孟远再次看了看厨房的方向,放下了自己的包。她准备上楼了。
手机的铃声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傅家琪的电话。孟远随手就掐掉了,他再打,再掐,再打,再掐。孟远“啪嗒”一声打开了房门。
铃声再次响了起来,孟远终于接了起来。
“孟远!”傅家琪已经十分生气,哪有人敢这么挂他的电话?!
面对着空荡荡的大床,孟远一时懵了,随口便对着电话说:“什么事?”
傅家琪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孟远听得烦不胜烦。本来她以为这会儿蒋勘正在家里,她都自动送上门来了,就等他裁决,却发现他没在。这就像是一个做好准备的死刑犯,在行刑前却被告知执行者没来一样。满腔勇气顿时一泻千里,再也找不回半点决绝。她几乎瘫倒在地,对着电话虚虚地打断:“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跟你说话到底听得清楚么?!秦愿现在和蒋勘正在医院,你赶紧来一趟。”
医院?!孟远又从地上爬了起来:“阿正他怎么了?”
傅家琪皱了皱眉头:“附一院,蒋勘正暂时没事,秦愿出了些问题。我的意思是你把蒋勘正领回去,省得给我添麻烦。”
吊起来的心落回了原地。她还是那么没出息,听到他在医院总是心惊胆战。即便她知道蒋勘正在医院不回来陪着秦愿意味着什么,但是她还是立即收拾了东西,出了门。
这个时候的布桑城正是上班的高峰期,街边是冒着热气的早餐和行色匆匆的路人。孟远这几年愈发瘦弱,淹没在人群中。傅家琪在医院门口等着她,都没有发现她。
最后还是孟远喊了他一声,傅家琪才看到了她。他眼神一黯,突然便想起以前的孟远,那时候的她,是最亮的那一道光,是最璀璨的那一颗星。如今,混入滚滚人潮,成为一等一的平凡人。
她走得很快很急,傅家琪跨着大步子才赶上了她。
“孟远。”
“啊?”
“他把你毁了。”
孟远脚步一顿,又加快了步伐:“我们快点吧,他是不是喝了酒还没醒啊?”
傅家琪听了,简直摇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要熬夜码字了,另外3000字今天不发出来,明天双更吧,慢慢把欠的补上来~
☆、chapter12
“秦愿她……在哪个病房?”
傅家琪见她神色匆匆,细瘦的肩膀随着手臂来回晃动,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可怜的感觉。孟远来的时候比较急,只是穿了件长袖的白衬衫。今天布桑冷空气来袭,温度下降不止一点。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跟上了孟远,套在了她的身上。
突然的暖意,让孟远的整个毛孔都恨不得舒张开来。宽大的外套,她显得十分小模小样。
傅家琪拍了拍她的肩:“孟远,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在哪里?二楼吗?”
“哎”傅家琪点了点头:“207,蒋勘正也在,他一夜没睡了。”
孟远缩在外套里的手紧紧地捏了一把,上了二楼,刺鼻的药水味迎面而来。傅家琪连忙捂住了鼻子,而孟远则已经咳了起来。她倒不是像上次见到那样咳得天翻地覆,只是捂住了嘴,原先苍白的双颊染上了一层红晕。
“还好吧?这里刚才有人打翻了一瓶药水,估计那味儿还没散去。咱们赶紧走,忍忍就好。”
“嗯。”孟远嗓子眼里痒得很,连忙点头,很快就到了207门口。她放下了手掌,掌心里像开了一朵小梅花一样,带了几点血珠。她立马便拽紧了手掌。
傅家琪没有感到她的异常,示意她进去。
孟远打开了病房门,207是单人病房,房内设施都很好。病房里的白大褂像训孙子一样在训蒋勘正。
从孟远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眼里都是血丝的蒋勘正,唯唯诺诺地在对着医生说:“好,好,我知道了。”
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就这么弯了腰垂了头。孟远在这一刻,几乎不敢进去。傅家琪在她耳边轻轻道:“进去吧,别站着。”
她被他推了一把,撞在了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秦愿披散着头发,躺在床上消无声息地睡着。而蒋勘正和医生的眼神则直直地盯着他们。
大概有一两秒钟尴尬的沉默,傅家琪轻松地走上前去,指着病床上的秦愿:“成医生,病人有什么问题么?”
白大褂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孟远听得脑袋嗡嗡直响,最后才明白原来秦愿喝酒喝到了胃出血,切除了四分之一的胃。
医生交代了一大堆东西,什么忌口只能吃什么,孟远看到蒋勘正时不时地点着头,侧脸十分认真。摘了眼睛的他,眼眸深如大海,仿佛有满腔柔情,通通赋予他人。
孟远顿时无所适从,这里仿佛没有她的位置。她名义上的丈夫只看了她一眼,然后就仿佛她不存在一样。
终于送走了医生,傅家琪开口:“阿正,小愿这边我来照顾。你回家吧。”
这个时候,蒋勘正终于看了一眼孟远,却立马“嗤”了一声。他站在秦愿的病床前反问:“傅家琪,凭什么?凭你是小愿的未婚夫?她为什么喝到这样,你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傅家琪有点儿莫名其妙,他看了眼孟远:“什么意思?”
孟远垂着头,终于松开了手掌,血迹已经干涸,掌心里抹出一片红。她兀自笑了笑,目光顺着地面看到了蒋勘正的脚上。
他穿着家里的拖鞋,冥冥之中仿佛已经注定,心魔来袭,孟远下一刻就看向了秦愿床下的那双鞋。
她的心猛地摔了下去,退了几步才又仿佛有力气站稳。那是家里她的拖鞋,粉色的。蒋勘正的是天蓝的。这两双拖鞋从新婚一直用到现在,是当时孟远一个人从小商品市场上淘来的。当时她看到这两双拖鞋摆在一起,鞋面上的小人正好成了一对。
孟远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起了头来。她的心摔得太疼了,但是却一点泪也没有。她甚至还能清清楚楚地说道:“都这么多年了。家琪你还看不出来么?阿正他……从小到大一直都爱着秦愿。八卦小媒写你和秦愿婚事告吹,现在看来也是真的。阿正自然是、是想……”孟远顿了顿,又吸了口气:“与我离婚,娶秦愿进门。”
傅家琪眉头终于深深地皱了起来:“她说的,是真的?!”
在孟远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蒋勘正的双眸从头至尾都盯着她。他若有所思的眼神让孟远如芒在背。她已经百般求全,难道他还不满意么?
可是她已然太累,在这场无望的追逐里,耗费心机,心头活血通通变冷。孟远也看着蒋勘正,又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不是?”
蒋勘正扯了扯嘴角,过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都是实话。”
“什么东西!都在瞎说什么!”孟远背后的门被蒋母一下子推开,巨大的力使得孟远整个身子往前扑,倒在了蒋勘正的怀里。
甘冽清晰的气息,孟远流干的泪仿佛霎时又涌了出来。她抓着蒋勘正的手站稳了脚,哽咽地说着:“不好意思,踩到你了。”
“啪!”的一声,蒋勘正脸上已经发红,蒋母气急败坏地还想打下一巴掌,只是手迟迟没有落下去,她又厉声发问道:“阿正,你给我说清楚,刚才说的话都是假话?!对么?!”
蒋勘正没有发话,孟远站在他的身边。她对他的了解,知道蒋勘正已经到了那一刻,不顾一切的那一刻。
“远远,你过来,到妈妈身边来。”蒋母牵住她的手,又抓起蒋勘正的手,将他们贴合到一起,“你们的婚礼没有很多人见证,但是好歹在亲朋好友面前发过誓。阿正,你还记得你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