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舅舅走到梁音身边,箍住了她的手腕,想将她拉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梁音疯了一般的挣脱舅舅的手,将他甩开。她目光一凛。“你他妈来这干嘛?你丫还有脸回来?!”
突然间,舅舅挥动大臂给了梁音一耳光。梁音被他抽得侧过了脸,脸颊顿时红肿了起来。“我他妈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爸!竟然敢这么对我说!没教养!”
“她怀着孕呢你知不知道!”就在那一刻,楚楚脱口而出的说出了这句话,仿佛是出于本能。
梁音红肿的脸部被散落下来卷曲的长发盖住了,她冷笑道:“对,我是没有教养,因为我根本没有爸妈。老娘要不是怀着孩子早他妈跟你玩命了!你最好别对我怎么样,否则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梁月清你这个狗杂种!”
舅舅看着狼狈不堪的梁音,也冷笑道:“我不姓梁,我姓岳。而你也不应该叫梁音。真他妈没见过胳膊肘往外拐的,我告诉你,这个家里没人把你当亲人,你却还为那个老不死的拼命,你真他妈傻!”
在楚楚刚想骂回去的时候,梁音的声音截住了她的话。
“你丫说谁老不死的呢?”梁音渐渐向舅舅逼近。
舅舅指向外公,吼道:“梁华尚就是他妈个老不死的!丫都要死了,还他妈把这钱不放!这有做父母的样子么!我告诉你,你那个老公杨羽比你可好多了,至少他知道谁才是他未来的岳父,至少他能帮我,你呢?你他吗在外面傍大款赚的钱给过我一分么?有点钱就往那老不死的手里塞,等着他把钱给别人呢是吧,真是傻!”
听到这里,梁音忽然不说话了。她低着头,单薄的双肩不停的颤抖着,隐约能听到她哭泣的声音。
半响后,她缓缓抬起头,满是愤恨的目光瞅向杨羽,声音变得非常轻,“你帮他偷外公的房本?”
杨羽举着刀的手也在颤抖着,他僵硬着脖颈点了点头,道:“对——但是!我必须这么做!我需要钱!我爷爷就快要死了,我不能让他死,我必须救他,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你这话编的可真他妈是催人泪下啊。”楚楚咬牙切齿的说道。旋即,她看向杨羽,“你觉得你拿的走这些钱吗?即便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你觉得沈上时会放过你吗?”
“他算什么?!他有什么本事?他能把我怎么样!你别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他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楚楚被他的话气笑了。她微笑道:“是嘛。那你还记不记得白月?”
听到这个名字,杨羽的双瞳忽然睁大了。
“白月就是我,听懂了么?你要不懂我再给你好好解释解释。是沈上时教我把你那三十万骗走的,你还记得你得知自己被骗后是什么德行么?你还记得当高利贷公司找上来的时候你有那个样子有多么的狼狈,悲惨么?我到现在可是还历历在目啊!”
一旁的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可梁音和杨羽却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楚楚对他微笑道:“如果不是沈上时放过你,你觉得你还能活到现在么?如果你现在拿走了房本,你还认为你可以得到卖房的钱吗?你也知道沈上时那个人,要是下黑手,完全可以知你于死地。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楚楚看着杨羽气得要发狂,却又不敢拿她怎样的模样,心中异常畅快。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你别看我表面上很傻很天真,其实我报复心非常强。我就是看不得你每天春风得意,看不得你拿骗别人的钱寻欢作乐。你这样的人,就该遭到这样的报应!”
电光火石间——
杨羽拿着刀像楚楚刺去,就在楚楚看准了他的方向侧身想要避开的时候,一道白色的人影挡在了她的前方——
逆光中,楚楚的眼前忽然洒下一片阴影。有那么几秒钟,时间好像走得非常缓慢,挡在她身前的躯体,重重的落到了她的怀里。
眨眼间,楚楚只能听到刀‘哐啷’的落在地上的声音。随后映入她眼帘的是刺眼的红色,接着,她感到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滴落在了她的手上。
楚楚的耳廓里好像有飞虫的翅膀在震颤,除却‘轰轰隆隆’的嘈杂声,其余的一切她都听不到了。楚楚的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她怀里的人也随着她的身体落了下来。
梁音躺在她的怀里,楚楚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胸膛上流出汩汩的鲜血,鲜艳得像是绽开的红花。她的眼神变得涣散,喉间发出‘啊,啊’的声音。她好像要说什么,而楚楚却听不见。
此时,杨羽见他的那一刀刺中的是梁音,便迅疾的扑了上去,不住的摇晃着梁音的肩膀,他哭喊着叫着她的名字,然后将她拥进怀里。楚楚愣在原地,双臂颓然耷拉在两侧。
一旁的众人,惊讶得一动不动,时间好像突然停住了。
‘救护车,叫救护车。’
楚楚的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快叫救护车!”
第40章 所谓离别
抢救室外的走廊里,楚楚的家人全部都守候在门口,每个人的神色各不相同。或是故作镇定,或是焦灼难耐。外公没有来,他说自己年纪大了,受不了在抢救室外等待的滋味。而且,他也不能把外婆一个人放在家里。于是他便留在家里陪外婆,让她们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苍白得就像死人毫无血色的一张脸,空气中游走着清冷刺鼻的消毒水味。楚楚第一次站在抢救室外的时候,是她爷爷死的那天。那时她还小,她穿了一件粉色圆点T恤,也是这样炎热的六月天。楚楚的爷爷推进去的时候还是清醒的,但是出来后就不省人事了。他就这么一直昏睡着,再也没醒过来。
那时她小,妈妈只是说爷爷睡着了。她虽然不说,但是她可以感受的到那种不可名状的气息,是死亡的气息,那么浓厚。那种感觉,说不清楚,只是当她静静的看着爷爷闭着眼,安详的面容的时候,她周围的一切都沉在了冰窟里。不过,她没有告诉妈妈她所能感知到的一切。
其实在爷爷推进去抢救室的时候,楚楚莫名产生了一种心被渐渐挖空的感觉,她可以感受到爷爷的生命一点点的失去。那时的感觉,同现在的一模一样,甚至比以前强烈许多。
不管梁音之前如何伤过楚楚,但梁音罪不至死。也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楚楚的脑海里全是她和梁音小时候的画面,画面中,她和梁音在外公的花园里玩,累满枝头的绯红海棠花瓣的颜色都是那么鲜亮迤逦。
“梁音呢!梁音怎么样了?”
楚楚随着声音猛地转头看去,只见沈上时小跑着赶了过来,他的白色衬衫完全湿透了,发丝和汗水粘在一起,贴在脸庞上。
见是沈上时来了,楚楚原本慌张无措的心里好像忽然突然找到了一个支点,可以稍微靠一靠。有他在,好像她真的可以什么都不怕了。
“你去哪了?”楚楚急忙站了起来,仰头看向沈上时,她的话语很平静,但是眼神里全是嗔怪,还有久别重逢的兴奋。
“我……去教育局办事,却忘了带手机。回来的时候看见了好多未接来电就知道出事了,然后我赶紧给你妈妈打了电话,你妈妈告诉我梁音在医院,我就赶了过来——梁音还没出来?”
楚楚失魂落魄般的一下子做回了椅子上,摇摇头道:“还没有。”
“医生说情况怎么样?” 沈上时的语气沉着冷静,让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楚楚感到了些许的安心。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认为只要有沈上时在,所有事都能化险为夷。
“医生说……小孩是肯定保不住了,他们只能尽力保大人。但是,梁音失血过多,她体质又弱——”说到这,楚楚便不敢往下说了。
听到这里,沈上时看了眼一直面对着墙壁好像在思过的杨羽。他强压住怒火,而后又安抚着楚楚。
“都是他……小沈,他是凶手!他是害梁音的凶手!”
“人渣!不要脸,孩子没了就算了,如今大人也性命垂危,我告诉你梁音要死了你他妈也给我去死吧!你这种人渣根本就不配活着!”
“现在你高兴了?梁月清,你满意了?你的目的达到了是不是?你把你女儿害死了,你这辈子都活不安生!报应来了,看见没有,报应!!”
杨羽和舅舅沉默不语,任由众人咒骂着,谴责着他们。但是再不堪入耳的脏话都比不了心中的内疚与后悔。
沈上时走过去,拦住了吵嚷不停的众人。
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沈上时在两个小时前独自承受了什么,她们不知道沈上时要一边隐藏着心中的剧痛,一边还要装作没事的去安抚着他们。
两个小时前。
外公的房间里的家具全是很老的木头家具,那还是他们刚搬进来的时候请人打的家具。尽管大姨一再的想给他和外婆换家具,外公却一直没有同意。因为那些老旧得吱吱作响,已经被腐蚀的家具承载着许多回忆。每当外公擦拭家具上的灰尘时,他都可以闻见很多年前的那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