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楚楚又开始想否定自己的推论,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其实,楚楚骗了沈上时,她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和说过的话,还有当时内心强烈的感动与无法抑制的泪水。但是楚楚不想承认,不知不觉中沈上时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了那么重的分量。
她开始依赖他,舍不得他,甚至……有点喜欢他。
但她心中有一条道德底线一直在对她嚷嚷:沈上时是你小叔,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男人,你不能和他在一起!否则你的奇葩亲戚们又会借题发挥,让你爸妈难堪!你不能活的那么自私,不考虑他人的想法。
于是,楚楚再次在纠结中告诫自己:就这样吧,就和他保持这样的距离吧,不能再往前走了,一步也不行!看看也不行!瞟一眼也不行!
广播结束后,沈上时双手撑着讲台道:“我跟你们讲啊,你们现在即将面对一个很现实并且严肃的问题。”说着,他拿起了手旁边的志愿表,继续道:“这张纸会决定你们未来的命运,所以要仔细思考,认真对待,别眼高手低,要结合自身情况填写。”
“老师我想考清华!”坐在最后一排的凌晓晨激昂澎湃的说道。
众人发出‘咦~~”的起哄声。
沈上时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道:“孩子,不是我打击你,你考上清华的概率是和我当美国总统的概率是一样的,醒醒吧。”
“……”
晚上下了课,楚楚拖着像海参一样沉重的身体和沈上时走出了校门。通往地铁的路上,人头攒动,北都的晚高峰永远是这么的忙碌拥挤,地铁里飘满了油腻混合着尘土还有韭菜馅饼的味道。楚楚萎靡不振的跟在沈上时身后,她心想,完了,肯定地铁又没坐了。沈上时见她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便走到她身边问她:“酒劲还没过?”
楚楚跟个痴呆儿童一样点点了头。
“把眼睛闭起来。”
“啊?”
“闭起来,听我的。”
楚楚乖乖的把眼睛闭了起来,然后由沈上时牵着她的手走。上了地铁以后,很快楚楚便坐在了车厢里的座椅上,那时她心想,这就是平时多做善事的结果,多年积攒的人品今天终于爆发了。
这时,沈上时在她耳边低声道:“千万别睁眼,这座儿是别人让的。”
“……”
这么损的招,只有沈上时这老妖孽能想出来。楚楚心道。
沈上时看在楚楚这么可怜的份上,决定带她吃点好的,于是两个人去了家旁边的shoppingmall里海挫了一顿。回去的时候,楚楚站在杰克琼斯专柜前,迟迟不走,她满脸憧憬的对沈上时道:“我要有男朋友,我肯定会带他来这买衣服,那套新出的休闲西服要穿在他身上肯定特别帅!真的,我一直有这样的梦想,我觉得能为心爱的男人买衣服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
“你觉得那套穿在我身上好看么?”
楚楚用嫌弃的眼神打量着他:“您这个岁数已经不适合杰克琼斯这么新潮的品牌了,您可以去那边的劲霸男装试试,专为中老年人设计的品牌。”
一听这话,沈上时不开心了,“嘿,我这个岁数怎么了?我三十五有错么?我现在依旧风华正茂,走,陪为师去试衣服!”
不由分说地,沈上时便拉起楚楚大步往店里走去。
镜子里,映出一个英挺瘦长的人影,沈上时一边整理着外套一边对坐在沙发上的楚楚道:“怎么样,比模特穿着还帅吧?”
楚楚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鄙视的瞥了他一眼:“呵呵,你有把25块钱的衣服穿出250气质的本事。”不过说实话,楚楚很少在现实中看到有人会把西装穿得这么好看。楚楚看向一旁,店里所有的女店员都围了过来,跟看见了明星似的,暗自激动。
“小姐,这套衣服穿在你男朋友身上简直太帅了!”一个花痴得最严重的女店员对楚楚道。
楚楚忙摆手道:“不不不,您想错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话音未落,只见沈上时扑到楚楚身边,像只小狗般可怜兮兮的哀求道:“老婆~就给我买了这件吧~”
……#¥%#%……¥&…
就在此时,楚楚的电话响了,上面显示的是‘母上大人’楚楚对沈上时表示先接电话,一会再说。在她刚接电话的那一刹那,她听到有个女孩对沈上时道:“你平常特别听你妻子的话吧?”
“那是,我老婆可凶了。”
不知为何,楚楚有一丝莫名的窃喜。
但是,从电话里传来的妈妈的那焦急又带着哭腔的话,却让她的心迅速一沉。
“楚楚,你快过来,你外公心脏病又犯了,现在在中日医院!”
☆、外公
在楚楚的记忆里,外公白色的短发每天都梳得很整齐,他总喜欢穿干净的,散发着香气的白衬衫。外公年轻时又高又瘦,老了以后便缩水了,背微微驮着,手指被烟草熏得发黄,但看上去仍旧很精神。在外婆还没有患上阿尔兹海摩之前,外公的生活很悠闲,他喜欢听京戏,喜欢花,家里的小花园种满了花树和各种花。小时候,楚楚一到寒暑假就会赖在外公家,帮他打理他的小花园。
那时楚楚小,经常不小心踩坏外公的花,她看着粘在泥土里已经破碎不堪的花瓣,哭得很伤心。外公那么爱它们,一定会责骂自己。但外公却哄着她,对她说,在他心里,楚楚比它们要重要得多。
外公对任何人都和蔼可亲,总是笑眯眯的。外公虽然已经七十多了,但他依旧童心未泯,和楚楚这一辈儿的孩子们玩得很好,并且从来不发火。唯独有一次,楚楚这熊孩子贪玩,拿外公的火柴来点,被外公发现后一顿责骂。那是楚楚唯一一次见到外公生气。后来外公向她道歉的时候说,楚楚是外公的宝贝,如果失去她,外公这辈子都不会再开心起来了。那时,楚楚分明的看见了外公浑浊的眼里泛着泪光。
小时候,外公会躺在花园的摇椅上,春日的艳阳照在他的白发上泛出银色的光泽,特别好看。楚楚坐在他的腿上,玩着外公衬衫上的纽扣,对他说:“如果外公能再年轻一点就好了,我就可以带您去游乐场玩了。”
“让你小叔带你去也一样嘛。”
“那不一样啊,我想让外公陪我去。”
“外公不能陪你一辈子的,等你长大了,也许我就不在了。”他笑得有些苍凉的无奈。
“那您要去哪呢?”楚楚睁着秀美如鹿的大眼睛问道。
“去一个……非常美好的地方。”
“那我怎么办呢……”
“没关系啊,外公不在了,还有小叔呢,他和我一样疼你。”
直到长大后,楚楚才明白外公的意思,只是那时候,她特别不希望自己长大,因为她长大了,外公就离开了。
后来楚楚高考的那段时间,外婆患上了阿尔兹海摩综合症,外婆便成为了外公生活唯一的中心。但楚楚那时候学业忙,很少能抽出空去看外公。高考结束后,楚楚顺利的考上了师范大学。一个三伏天的夏夜,大家都来到楚楚的外公家大摆宴席,庆祝楚楚考上大学。但饭都做好了,外公还没有回来,于是大家就等着外公。当楚楚妈妈刚想给外公打电话问他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的时候,门铃响了,是外公回来了。楚楚赶忙跑过去开门,她抱怨道:“大晚上的您跑哪去了,大家都等您呢。”
外公满脸幸福的说道:“你不是爱喝汽水吗,我就去给你买了啊,但是楼底下的小卖部都卖光了,我只好跑到商场里去买。”
外公的汗水将他的白色衬衫染湿了,一丝不苟的白发凌乱的粘在他的脸庞上,他的脸上还是挂着和蔼温暖的笑容。那时楚楚发觉,外公老了很多。她看着他,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楚楚坐在沈上时的车里,望向车窗外,回想起那些她似乎已经要遗忘的往事,默默的流着眼泪。不知是何时,北都下起了绵绵细雨,晶莹的水珠从车窗的玻璃上一缕一缕的滑了下来,像是泪水。
楚楚的心中忐忑不安着,又充满了愧疚,她后悔,当初应该多陪陪他,多孝顺他的。为什么她要每天忙着学习,忙着恋爱,忙着失恋忙着和渣男斗来斗去,却遗忘了身边最爱她的那个人呢?
楚楚尾随在沈上时身后大步的走着,她一直在乞求,乞求上天别那么残忍,不要这么快的把外公带走,哪怕再多几分钟,让她能再看他一眼。
医院中的白炽灯总是惨白的,大厅中有恶心潮湿的气味,混乱,肮脏。挂着吊瓶的病人们的j□j声,咳嗽声,哀怨声,随着楚楚的远离而变得孱弱。病房前,走廊里,楚楚突然站住了。沈上时也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她,问她怎么了。
楚楚攥紧十指,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敢进去,我害怕。我真的怕,我怕我进去后看到的是……”她哽咽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她可以在梁音被欺负的时候跟比自己大很多的孩子们打架,她为了考上好大学可以拼了命一样的学习,她可以不顾失去名额的危险去和孙雅莉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