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橱柜里啊……”她有些莫名其妙,顺着光往下看……
心中如被针狠狠一扎,强烈的疼痛袭来……
那一刻,她宁愿他的电筒光不要那么亮,不要让她看清楚打翻的碗底那两个字——“芊琪”,那么,无论他如何骂她责她,她都能承受……
独独,这两个字,是他不可挑战的底线,是她不能触碰的刺……
她无比的恨自己,为什么在拿碗的时候不看清楚碗底的字,这样,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个碗拿出来的……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芊琪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更清楚,这两个字,是他们婚姻中的暗礁。她在暗夜里谨慎航行,一路都小心翼翼地避开这暗礁,绝不会去轻易触碰,可她还是粗心了,一次又一次地碰到,揭开了他的疤,拨动了自己的刺……
陶子,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已经可以预见,这几天自己和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谐被这个碗给彻底打破了……
是啊,她几天死皮赖皮脸地相缠,怎么比得上他和她刻骨铭心的初恋和他八年念念不忘的等待?
情理之中……
所有的言语,都在她唇边冻结,之前因奔跑而发热的身子,也在这一刻凉入骨髓……
尤其,当她看着他,蹲下来,极其轻柔地拾起那个碗,并且将里面的土和格桑花倾倒在地上的时候,那凉意,便钻入了心底最深处……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她还淋着雨……
倒是郝小海,默默地站在了她身边,举着伞给她遮雨,并且因为要保持和她的距离,自己站在了伞外,任凭雨水淋着……
她心里酸楚难耐,轻轻摇摇头,把伞推还给小海。
小海的心意她领了,可她反正已经湿了伤了,何必再让小海跟着遭罪呢?
她只是盯着地面那两株格桑花,眼底又涩又热。
雨水,毫不容情地冲刷着格桑花嫩幼的新叶,犹如狠狠地冲刷着她的心……
原来,那个梦竟真的是个预兆……
格桑花会凋零,幸福,会破碎……
不!不是凋零……
她的格桑花根本就没开过啊……
他拿着碗,站了起来,脸绷得铁紧……
她垂着眼皮,继续任雨水冲洗着自己,这样,她脸上流着的是泪还是雨,就没人能分得清了……
是雨……一定是的……
她没有哭……她知道!她一定没有哭……
“对不起……”她站在他对面,用清晰而平静的声音对他说。
对不起……
似乎,他们之间总是在说这三个字,而且她说得次数居多……
“拿着!”他生硬的声音响起。
模糊的视线里,他递给她伞。
她微笑着摇头,“不用!我已经淋湿了,无所谓,首长还是保重自己更重要……”
她默默从他身边走过,踩过那两株被遗弃的格桑花苗,一如亲自踩踏着自己卑贱的幸福……
呵……她的幸福啊……原本从头到尾就是她一个人热衷的事……难道,他真不是她的格桑花吗?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这回你要再病了!我可没工夫照顾你!”他把伞塞进她手里,大踏步就往前走了,手里紧紧捧着的,是那只空碗……
郝小海见状,赶紧追了上去,给首长打伞。
她一个人,慢慢吞吞地走着,眼前只有那只碗,在他手里,被他用心呵护着的那只碗。
她好混,应该想到那种碗是学生用的,定然是芊琪从前和他一起念书时用过,后来芊琪不知何故走了,便被他一直珍藏……
她真的羡慕芊琪,能被他这样爱着惦记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难怪总有人说,对于男人而言,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如果是她,她也宁愿当芊琪,被他惦念一辈子……
只是,她是陶子啊……
注定了,是她惦念他一辈子……
此刻,他的心里一定是冲满了回忆和心事吧?
走得那么快……连她慢慢吞吞在后面掉了队,没有跟上他也没发现,一如之前,他眼里只有那只碗,而没有发现她在淋雨一样……
他就在前方,再不会迷路……
只不过,她的脚步却再不如之前在黑夜里狂奔时那么轻快,仿佛有了千斤重,每迈近一步都是如此地艰难,仿佛,他的身后能滋生出一种力量,狠狠地拦阻着她靠近,将她推出去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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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树哥哥和小鹌鹑
更新时间:213-7-22 22:1:16 本章字数:6325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如幕雨帘里,模糊成一团暗影,手电筒晃动不定的光线中,如茫茫黑夜,孤海里迷蒙的灯塔,遥远,清冷,却指引着她的方向。
她无法思考,也没有意识,却冥冥之中,仿似受了牵引一样,朝着那团模糊的光影移动自己的脚步,僵硬,木然……
她没有手电,亦跟不上他们急行军一般的步伐,路并不好走,之前因为害怕和急迫拼着的一口气,在见着他的一瞬间松懈下来,再要聚集已是十分困难,是以,全身极是疲乏,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他们的脚印前进。
雨天路滑,终于还是一个不小心摔倒了…遽…
摔跤于她,似乎已经不是什么大事了。来时的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
可是,因为他就在前方,不知为何,却觉得特别委屈,举目望了眼他的方向,他却依然在往前疾走,根本就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更不会知道她摔了跤……
他严厉的话语在耳边回荡:这一次你再病了,我可没时间照顾你桨!
她情不自禁缩紧发抖的身体,好冷……
是啊!他没有时间照顾她的……
她也曾说过,绝不成为他的负担……
所以,陶子,要自己照顾自己……
从小,她就懂得摔倒了自己爬起来的道理……
那么,陶子,爬起来吧!
伞,在摔倒时就掉在了地上,她站在雨里,浑身湿透,手腕擦破皮的地方,提醒着她的痛。
前方,他的身影更远了……
即便她飞速奔跑,也不可能再追上他的步伐……
前路漆黑一片,茫然间,她突然失去了方向,犹如刚才在那片空地时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奔跑,还是,该停下来休息。
似乎,她无论怎么朝着他的方向努力,他都不会留意他身后的她是多么卑微地存在着。
可是,若她停下来,她又该往哪里去?
他是她的灯塔,是她努力的方向,是她的北斗星,她为之奋斗了许久许久,若要她放弃,就如同掐灭她人生的明灯一样,她将不知道自己此生为何,然而,在这样的雨里,他可以给她一点点温暖的力量吗?只要一点点够了……
泪水弥漫中,心底一个声音在呼唤,糖糖哥,回头看我一眼好吗?只要一眼就够了!只要你回头看我一眼,我就会有无穷的力量,在芊琪的存在里,再一次向你飞奔,我要的,只是你能想起我……
也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心底的声音,前方那个人,居然在往回走了……
他终于发现她不见了吗?
看着手电筒的光一点一点地离她近了,眼泪刹那涌进眼眶,再哗哗而下。
这一次,她确信自己是流泪了……
因为,这眼泪,是热的……
流淌在脸上,区分着雨水的凉,亦驱散了雨水的凉……
其实,她很想朝他奔过去,可是,不知为何,心中明明汹涌澎湃,脚步却是迈不开,只有眼泪,顺着雨水哗哗地流……
他走得很快,仿佛只几个跳跃便到了她眼前,郝小海给他打着伞,在这样的速度中,根本遮不住雨,他全身也湿了,头发上凝着水珠,一行行往下流,小海的情况更是糟糕,因为要顾着给首长打伞,自己完全成了落汤鸡。
他黑沉着一张脸,只一双眸子灼灼生光,俯身从地上拾起伞来,塞给她,“你到底要怎样?!为什么不走了?为什么伞也不打?”
他很凶。
她低下头来,心中升起惧意。
她是怕他的……
不是因为体力悬殊或者他的拳头硬,而是因为在乎。在乎,所以才在意,在意他的一怒一喜,一举一动……
默默从他手里接过伞,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自己害怕他不理了她吗?说她摔了一跤,手擦破皮了吗?说夜太黑,她迷惘不知往何处了吗?
“我……”一声我字之后,吐字艰难,却因为他的气息,酸疼涨满胸腔,仿似他呼出的所有气息都入了她的肺一样。
“拿着!”他忽然一声爆吼。
她吓得一抖,伞差点又掉在地上。
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不是冲自己吼,而是小海。他把他的宝贝碗和手电筒都交给了小海拿。
而后,他便蹲在了她身前。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他这是……要背她?
她犹豫着,不敢轻举妄动。
“快点!再不回去三个人都生病!”他不耐地吼。
她心中一慌,赶紧爬上了他的背。
他站了起来,泥泞的路面,他依然走得又稳又快。
她尽量往前举着伞,给他遮雨,他却回头一吼,“往后点!别挡我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