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爱惨叫一声,在巨大冲量的作用下扑倒在伯特怀里,右肩被子弹击穿,鲜血直涌。
伯特眼中瞬间烧起了毁天灭地的火,伸手要去抓不远处的枪,却被甄爱死死拦住,她中了枪,脸色惨白如纸,却仍然遮着他:“你别动,他们会杀了你的。”
“他们也会杀了你!”伯特盯着落在甄爱头顶的红光,心里发凉,眼睛里恨得几乎冒出了血,眼见那抹红光停住了,他想也不想,抓住甄爱的腰,猛地翻身一转,挡住她往外翻滚。
枪声响彻天际,他护着她,坠落海底。
☆、111溯爱
甄爱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起初被火焰烤得焦灼,陡然撞进冰冷的水里,半路被人捞了起来,一路颠簸。
她始终昏昏沉沉,仿佛给人剥了层皮,累得筋疲力尽。
梦的尽头,终于安息。
她睡在谁温暖而安全的怀抱里,思绪被安抚着,渐渐平静入眠。
甄爱蒙蒙睁开眼睛,室内拉了窗帘,光线暗淡,壁炉里燃着篝火,温暖舒适。柔软的天鹅绒床上,有一股清淡的天然香味。
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凉沁沁地撩起公主床的白色帷帐。
轻纱从她脸颊拂过。
她安静地扫一圈室内的装饰,梳妆台油画花瓶全是中世纪风格。阔别5年多,她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世界很静,除了窗户缝隙的风声,再没别的声音。
甄爱静了一秒,顾不得右肩上的剧痛,陡然坐起身,掀开厚厚的天鹅绒被溜下床,来不及找拖鞋就直奔门口,拉开宽大厚重的木制门跑了出去。
外边很陌生,是漂亮而温馨的古典城堡。她在基地里住的那幢房子不是这样。
她迷茫又不安,不知自己在哪儿。惶然时,她听见走廊边有女仆低声细语,拔腿往光亮的户外跑。才几步,身后响起女仆的惊呼:“C小姐!”
这个称呼让她的心沉到谷底。
尽头的白光越来越刺眼,甄爱一下子冲出去,赫然发现她立在一个巨大的天景下,对面有一个小开口,外面是绵延不止的远山。
下雪了,山林披着厚厚的雪衣,白得刺眼。而城堡外墙上涂着令人心醉的蓝色。
甄爱蓦然明白,她不是在S.P.A.基地里,而是在亚瑟的城堡里。
以前她被限制出行,只在照片里看过亚瑟在基地外的很多座城堡。当时她指着这座蓝色的城堡说:“这个最漂亮,我最喜欢这个。”
亚瑟点头,莫名其妙接了一句:“好。等我们结婚了,我就带你住到那里去。”
她那时多想早点儿看看基地外的世界啊,一下拉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快点儿好不好?我不想住在妈妈的房子里了。”
那时的亚瑟只有15岁,困窘又害羞地红了脸,捣蒜一样点头:“嗯,好,我会努力,快点长大。”
她拧起细细的眉毛,不解:“长大这种事,也是可以努力的吗?”
时过境迁,她最近才明了结婚的真正意义。她这辈子想嫁的只有一人,却不是他了。
空旷的古老城堡里,上上下下好几层圆形露台上跑出十几个男仆女仆,纷纷涌来捉她。甄爱转身往下跑,洁白而蓬松的睡袍在宽大的螺旋楼梯上拉出一大朵洁白的花。
落山的风从天景坠下,托起她乌黑的长发如黑蝴蝶般飞舞。
十几名仆从从四面八方跑过来,有围拢的趋势却不敢碰她,更不敢抓她,卑微地劝:“C小姐,您回房去吧。”
甄爱原本还慌,转而发现局势变得十分滑稽。
她跑,他们追;她停下或是快撞上了,他们又躲瘟疫一般闪开,和她保持安全的距离,万万不敢靠近了惹她。
宽敞的琉璃石大厅里,她像一块磁石,微微一动便吸引四方八方的小磁针,可一靠近,又同性排斥出去。
他们虽不抓她,可她也甩不掉他们,全跟昆虫似的围着,她跑哪儿他们追到哪儿。
甄爱围着城堡跑了一圈,来回几下猛地抓了空隙朝后门冲去。可刚跑过门厅中央,整个房子突然间铃声大作。她吓一跳,猛地低头。
光洁的脚环上不知什么时候套了个绚烂的水晶钻石脚环,之前悄无声息,此刻却一闪一闪亮着光。她知道外面有护卫的队伍,逃不掉的。
把定位追踪器设计成这么昂贵精致的脚环,真是费心了。
身后的人没有追上来,空气变得低冷。她抬头,户外雪地的刺眼光线渐渐散开,出现一个人影。
甄爱直直立着,不动了。
他逆着光,俊脸白皙,透明得要融进天光里,唯独一双漆黑的眼睛,冷静而赤诚,含着少见的温柔。
山风带着雪地的凉意拂进来,她冷得心都在颤。
“把门关上。”亚瑟命令。很快白光挡在门后,他的眉眼变得真实。
甄爱定定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想跑,可她怎么跑得出去?
亚瑟身姿峻峭地立了几秒,朝她走来。
她愣了,慌地连连退后,又惊又惧。
“你肩膀上有伤,别摔倒了。”他终究是担心她,止了脚步,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轻声问,“Cheryl,你很怕我?”
她愣愣的,垂下眼帘,良久摇了摇头,摇完又飞快点点头,好像自己都搞不清楚。
亚瑟看她懵懂木木的神色,忽而觉得像回到很久以前。很小的时候她就是这样,问什么都只能问一般疑问句,她不说话只摇头点头,要么摇得像拨浪鼓,要么点得像小鸡啄米。
他想起以前,唇角不禁染上极淡的微笑,复而挺拔地迈开脚步朝她走去。
这次,她似乎迟钝了,没有后退躲避。
他终于再次靠近她,低头看她近在咫尺的脸颊,那么虚弱苍白,他心下怜惜,伸手去抚。
她余光察觉到,立刻警惕地别过头去。
亚瑟的手晾在半空中,顿了一秒,并没有执意去摸她,另一只手从背后拿出一双绒绒的拖鞋,蹲了下去。
“光着脚跑,会着凉。”他手心温暖,握住她微凉的脚踝,给她穿上鞋子,目光又落在裙底她白皙纤细的小腿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与自嘲,“你要多吃些东西,这样身体才会好。”
甄爱不回答,脚心垫在柔软的拖鞋里,冰凉的感觉不再有了。
亚瑟起身把她横抱了起来。甄爱不言不语,也不挣扎,就那么安静顺从地给他抱着走上走廊,穿过长长的拱形雕花走廊。
他见她没有排斥,小心翼翼地呼了一口气,掩饰住心头的激动和不可置信。
她在他怀里,垂着眼帘,乌黑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良久不说话,眉心却轻轻拧着。
“在想什么?”他步履很稳,似乎时刻注意着她的表情。
“他......还好吗?”
“你说伯特?”亚瑟奇怪地笑了一下,明知却故意。
“......我说......言溯。”
“死了。”
甄爱低着眸,睫羽颤了一下,抿抿唇,渐渐像是来气了,固执地反驳:“你骗人。”
“那你还问我?”女仆推开房门,他抱着她走进去,毫不客气,“他是死是活,你比我更清楚。别再幻想了Cheryl,你应该看得出来,他当场就死了。只是你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怀里的人儿僵了一下,不动了。
亚瑟把她放到床上,轻轻掖好被子,生怕碰到她肩上的伤。
甄爱侧身躺着,一动不动,睁着眼睛望着窗外,又似乎望着虚空。
他见她头发凌乱散在枕头上,忍不住去拂,她也不动,任由他顺她的头发。他的手指有意无意掠过她光洁的额头和耳垂,她也不躲。
亚瑟莫名欣喜而激动,探索式地想摸摸她的脸颊,这下却发现了不对。枕头上已有一大片濡湿的泪渍。
他探身去看,被她粗暴地打开。她抓住被子一下子把自己埋进去,起初静默无声,渐渐轻轻地抽泣,再后来终于失声,呜呜哭起来。
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怎么也止不住,像小时候一样大哭起来,小小一团捂在被子里,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亚瑟很久没见她这么哭过了,手足无措去拉她的被子,她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揪着不松手,不肯出来,气得语调不畅,哽咽又悲愤地嚷:“你骗人!呜呜!你骗人!”她哭得满是委屈和无助。
一听她哭,亚瑟完全没有应对办法了,连求带哄:“好好好,是我错了。他没死,他还活着。”
被子松了,他赶紧掀开。
一会儿的功夫,她哭得脸上全是泪水,脖子上背上捂得热汗淋漓,头发一缕缕打湿了粘在脸上。纤瘦的身子蜷缩着,一下一下地抖。
亚瑟心焦,赶紧从敏觉的女仆手中拿过毛巾,替她擦去脖颈上后背的汗,担心她会感冒。
她愣愣盯着头顶的帷帐,不发出哭声了,眼泪却还是一个劲儿地流,咬着嘴唇,满目委屈和伤心:“死就死了,他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