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菀眼皮一抬,瞄了他一眼,心里冷冷的嗤了一声。这些男人,见惯了眼皮子浅的女人,以为开辆好点的车,带女人吃一次龙虾,就可以为所欲为,一个个忙不迭地用钱砸女人。孙菀倒是在电视上见过摆阔泡妞的,但是像他这样连泡妞都要借花献佛的人,也算是朵奇葩了。
说得天花乱坠处,赵瀚又旁若无人地将手伸进了厉娅的大腿内侧,得寸进尺地轻轻拧了一把。
这一次,非但孙菀,连厉娅都蹙起了眉头。这样俗不可耐、臭不可闻的男人——不愧祖上是卖狗皮膏药的!
厉娅暂时不愿意和他撕破脸,故意站起身避开他的手,貌似天真地问:“这里哪一件东西最贵?”
第7章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3)
赵瀚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像他这种出生穷街陋巷,吃包谷面长大,一朝得势,鸡犬升天的暴发户子弟,哪里会分什么好坏东西?厉娅这样问,摆明了是要给他点难堪。他黑了脸,指着一处架子上的翡翠摆件说:“那个翡翠盘子最贵,黄金有价玉无价,那么大一个满翠的盘子,它不贵谁贵?”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喝着红酒的孙菀放下酒杯,不冷不热地打断他:“我看也不一定。那个一看就是新玉洗出来的满翠,仿的古款,放不了几年,你要喜欢,几万块也能让人洗一个出来。”
她这话一出,整个会客厅顿时静了下来,连附近那几个正在聊天的年轻人都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孙菀起身走到那个翡翠“盘子”前,有心杀他威风,目光炯炯地说:“还有,作为一个略微见过点世面的人,我想说这不是个装菜的盘子,这是个翠桃式洗,是古代人用来洗笔的。”
赵瀚被她抢白了一顿,一张脸黑得快滴出毒血来,眼睛狠戾地盯着她看。
一旁的厉娅偷笑了一下,朝孙菀比了一个“耶”的手势。
年少气盛的孙菀乘胜追击,指着架子上的一幅画说:“要说最贵的,我看既轮不到什么兽皮地毯,也轮不到什么紫檀木门,而是这幅宋徽宗的真迹,如果没我没记错,这是前年天价拍出去的,没想到居然在这里。”
说完,孙菀不禁在心里感谢天上的孙大成,若非他当年的悉心教养,她未必能有今天的扬眉吐气。
闻言,附近那几个年轻人纷纷议论了起来,有两个走到那个翠桃式洗前把玩,其中一个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转头朝沙发上一个居主位的年轻男子说:“我说卓少,你这儿怎么还摆假货啊?”
这时,一个漫不经心的清缓男声传来:“刚学玩翡翠那年买的,以为捡了宝,送去专家那里一看,专家送了我一句话:粗制滥造,假得不能再假。生平第一次被骗,当然要摆在这里,引以为鉴。”
说完,他略略侧过头,斜了孙菀一眼,自言自语似的呢喃:“这个小妹妹倒挺有眼力。”
孙菀回头朝他看去,惊鸿一瞥的一个照面,依稀看见这人长着一张不动声色的冷峻容颜。
他话音刚落,几个年轻男人都笑了起来。
那笑声犹如打在赵瀚脸上,他一口喝净杯子里的红酒,闷闷地坐在沙发上。
厉娅因对他还有最后一丝希望,见他这样,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倚着他坐下,小声安抚。
她越安抚,赵瀚的火气反倒越大,胸口的起伏越见剧烈,他恼羞成怒地转过身,一把扳起厉娅的脸,狠狠朝她唇上咬去,一边咬一边将她从沙发上挟起来,往外面拖。
厉娅吓得连连惊叫,一边挣一边压着声音喊:“你干什么?放开我!”
赵瀚想借侮辱她来洗清自己所受的侮辱,骂骂咧咧道:“干什么,你不知道?你TM装什么纯?”
孙菀眼明手快地端起茶几上的红酒朝赵瀚泼去,厉声说:“先生,这是公共场合,请你放尊重些!”
孙菀虽然长得柔弱,一旦发起怒来,却自有一股慑人的凛然正气,竟顿时将赵瀚震慑住了。
赵瀚红着眼盯着孙菀那双黑白分明的冷眸,缓缓松开厉娅,继而抬手重重抹去脸上的红酒。他活动了一下下颌,忽然笑了起来。他鄙视地看了看厉娅,又看了看孙菀:“装什么装啊?我女人见多了,肯跟男人出来玩,不就是想卖个好价钱吗?”
他大马金刀地在沙发上坐下,掏出钱夹,丢在茶几上:“说吧,要多少钱才肯让爷上,价钱随你们报!”
厉娅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再泼他一脸红酒。她纵横情场这么多年,虽然知道那些男人私底下都是这样的龌龊心思,但明面上,谁不把她当公主捧着、宠着,散尽千金博她一笑?
如今受到这样的侮辱,她仿佛外衣被扒,羞愤得红了眼圈。
赵瀚得意地跷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你以为自己多漂亮?爷我玩明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不过看你像个雏儿,耐着性子逗你玩玩而已。别演戏了,赶紧报价!六位数、七位数,随你喊!我就不信,全中国还有我上不了的妞!”
一串眼泪倏地从厉娅眼中滚落,她掩住嘴,哭着往外跑去。
孙菀刚迈开步子欲追,像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住赵瀚,无比轻蔑地说:“也只有上辈子做过卫生巾的男人才有自信说这样的话!算你赢了!”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朝厉娅追去。
会客厅里,看了一场精彩大戏的男人们忍了又忍,终于爆出一阵放肆大笑。
厉娅是一路哭回寝室的。孙菀不知怎么安慰她,一路默然相陪,不时给她递上纸巾。
回到寝室,厉娅匆匆洗了个脸,倒头便缩进被子里。直到次日午后,她才红肿着两只眼睛起床,刚起床,回过神来的她就发现自己昨天走得太匆忙,竟然把包包落在了“万乘”的会客厅里。她急忙让孙菀拨她的手机,手机是通的,却无人接听。她连打了几遍,见还是无人接听,只得暂时作罢。
被赵瀚重重打击了一番后,厉娅整个人都委顿了下去。她逃课缩在宿舍,无心梳妆,更加无心和别的男人约会。宅了几天后,魂不守舍的厉娅请了个长假,匆匆飞去云南丽江排解心情。
厉娅走后,孙菀的世界顿时安静了不少。
这天周六,孙菀独自在教室为一本女性杂志做头条策划,主题叫“缘分的天空”,驾轻就熟的孙菀只花一个下午就把几个故事和相关资料准备好了,不料却卡在了一句导读语上。
她在这个阴霾欲雨的午后绞尽脑汁地想着那句导读语,口里不断喃喃念着:“缘分……缘分……缘分是……”
毫无灵感的她在纸上拼着各种有关“缘分”的妙语,却是写一句划一句。写到窗外大雨连连,她才停了笔,不忍卒睹地将稿纸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里,携了伞出门。
在这样一个下着大雨的周末,学区里几乎见不到活人的踪迹,偌大的校园像一座沦陷了的灰色空城。
孙菀撑着伞,垂头戴上MP3的耳机,一面听歌,一面缓缓走在雨幕里。此时,全世界的喧嚣都在雨声、乐声里遁形,唯有她的脚步,仿佛踏着歌声走在琴键上。
为了多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她刻意选了一条回寝室最曲折的路,磨磨蹭蹭走在植满松柏的狭长小路上。在这样的雷雨天气里,路边的松柏反倒发出极清冽的香气,她自觉怡然,便闭上了双目,悠然地边走边和着耳机里的乐声唱着歌。
有多久了?她在心里暗想,自己有多久没有像这样舒展地享受过生活了?这么多年来,她将自己的灵魂蜷缩在冷漠、理智、坚强的外壳下,唯有在这无人之境,她才敢从那个壳里探出头来,轻盈地活一回。
她正自出神地低吟浅唱着,一只手忽然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吓得尖叫一声,如撞鬼般倏然回过头,一张异常醒目的脸隔着大雨撞进她的视线里,她愣愣盯着那张过分英俊的脸,那不速之客蹙眉站在雨帘里,大雨从他的额头沿着眉骨、眼帘滴落,又从他高直的鼻梁滑落到他紧抿着的、刀裁般的双唇上。
见是她,那人也愣住了,片刻后,他鸦翼般的长睫闪了一下,唇角不自禁地旋起点笑意:“是你啊!”
他倒先一步认出她来。
孙菀惶恐而戒备地盯着他,好半天才恍惚想起,这是那天晚上在万乘有过一面之缘的卓姓男人。
她张了张嘴,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我……”
他兀自伸手将她的耳机摘了下来:“你挡着我的路了,按了几次喇叭,你都没听到。”
孙菀往他身后一看,果然见他身后泊着一辆还未熄火的车。她的脸骤然红了,连她也不知道这脸红是因为被他窥见了隐私一面,还是为自己的自闭视听,她连忙退让到一边,小声说:“对不起,害你淋雨了。”
他低头轻轻笑了笑:“没事。”
说罢,他返身朝自己车里走去。
孙菀目送他发动车子从自己身边开过,默默抬手戴上耳机,继续缓步朝前走。刚走出几步,只见那辆车又停了下来,那个人再度躬身从车里出来,指着耳朵,朝她大声喊了句:“雷雨天不要听音乐,小心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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