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为难/疾风散流年 (木吾桐)

　　
　　蓝佳妮的眼泪，忽然就出来了。一直以来，所有的事情，都闷在心里。现在，又摊上工作的事情，心里的无助，自是无处诉说。
　　
　　好在，程利东看不到她的眼泪。“我能有什么事啊？忙着呢，先挂了。”蓝佳妮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正常，说完，不等程利东说话，直接关掉手机。
　　
　　蓝佳妮坐下来，看着办公室一个个趴在电脑前忙碌的众人，看着柳青青进进出出。
　　
　　她忽然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抓起包，也不请假，径直走出办公室，走出单位大楼。
　　
　　走在大街上，却毫无去处。只是沿着人行道，慢慢的走，心里，不知道要想什么。
　　
　　不觉间，夜暮，正悄然来临。路旁的霓红齐齐亮起，流光溢彩。蓝佳妮不经意仰头望去，眼睛瞬时定格。“天元大酒店”五个霓红字标，在辽远而幽黑的天幕下，红似燃烧的火焰。
　　
　　蓝佳妮的心，忽然咚咚的，跳得厉害。她站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仰着头，从下往上，一格一格的数，从一到十。心里想象着，此刻，如果他在，她要不要勇敢的上去，敲开他的门。就算一会儿也好，让她可以对着他，肆意哭泣，哪怕泪流成河。
　　
　　可是，十层的窗口，所有的十层窗口，漆黑一片。那个人，并不在这里。
　　
　　深邃的夜空，繁星点点。蓝佳妮仰头，盯着那窗，不知呆站了多久。秋夜微凉，她终是清醒。然后，步履坚定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楼下，蓝佳妮正摸出钥匙开门。
　　
　　“佳妮。”有人轻唤她。
　　
　　楼宇门昏黄的灯光里，是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脸庞。程利东推门下车，眉眼间，尽是焦虑和担心。
　　
　　“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我累了，要休息。”蓝佳妮当然知道程利东为什么来，可她并不想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他。三年前，从她去学校找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她便告诉自己：他与她，再无关。更或者，连蓝佳妮也没有意识到，三年的时间，足已让她习惯，不再依赖他。
　　
　　“我打听过了，这事最后的决定还没下来，还有改变的机会。”程利东急着劝说。蓝佳妮如此状态，让他又急又忧。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他满脸的焦虑和担忧，让她心生感激。不由得放低语气：“你回吧，让我再想想。”
　　
　　程利东的表情，说不清是欣喜还是激动，先是一时怔住，继而不知所措，而后开心的微笑起来。这是三年后，她第一次，以熟人的语气，同他说话。
　　
　　这边，程利东还沉浸在适才的喜悦中，那边，蓝佳妮已经拉开楼宇门进了楼道。
　　
　　楼上，后阳台窗前。蓝佳妮站在黑暗中，看着楼下程利东返回车内。无边的寂静，无边的夜晚。许久，车子发动，然后离开。
　　
　　一夜辗转，蓝佳妮开始思考自己何去何从。
　　
　　真的要去荒郊僻野的工业园区么？无论从环境条件，还是从未来机遇，工业园区自是不能与市政府相比。尤其是，想到自己的生活，由人摆布，被人操控，蓝佳妮的心里，不免生出小人物的悲哀，而更多的，是心有不甘。
　　
　　可是，就算坚持留在政府办，又怎样呢？孙市长，柳青青，这段日子，已是前车之辙。留下来，这日子，只会是更难过。以她的本心，对仕途并无遐想，可走到这一步，已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如此思前想后，昏昏沉沉一夜。
　　
　　早晨起床，蓝佳妮主意已定，她决定去工业园区。理由是，与其在政府办让心难过，她宁愿选择去工业园区受苦受累。
　　
　　镜中的蓝佳妮，因着睡眠缺乏面有倦意。她端详了自己半天，干脆认真的画起妆来。浅浅的描眉，淡淡的上粉，穿上最爱的藉粉色套裙。对着镜中的自己，心里暗想：一定，要笑着离开。
　　
　　当蓝佳妮来到办公室，胖哥等几个同事围过来。
　　
　　“佳妮，要不你去找高书记说说？”
　　
　　“要不找找姜市长？他在河安几年，老关系还是有的。”
　　
　　“我看找陆科长也行，他在省委办公厅，上面有人，总好说话。”
　　
　　“还用找别人？陆科长找找他哥顾聿铭，指定能行。”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低声的，给蓝佳妮建言献策。看见柳青青进来，迅速散开。
　　
　　蓝佳妮淡然微笑着，去见孙市长，告诉他，她去工业园区。
　　
　　孙市长对蓝佳妮的选择，并不意外。面上，表扬她识大局，顾大体；心下，承认这女人，算是看清局势。只是，她的微笑，让他琢磨不透。明明是劣势，何以笑得如此淡然？
　　
　　中午时分，程利东的电话进来：“佳妮，我已托人帮你说话，应该一两天会有消息。”
　　
　　“我已答应，去工业园区。”
　　
　　“你知道那里的情况么？怎么能去？”
　　
　　“我已决定，不再更改。”再一次，她挂断他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孙市长派车，送蓝佳妮去了工业园区。
　　
　　园区一把手苟主任，四十五六的样子，中等个子，黑黑瘦瘦，让人觉得精明强干。苟主任的热情接待，让蓝佳妮对于未知环境的担忧很快释然。她暗暗鼓励自己：蓝佳妮，好好干，让一切重新开始。
　　
　　园区办公楼一共两层。一楼大厅是全市各职能部门抽调过来的办公岗，诸如税务、交通、环保、城建等各科局一字排开，名曰：一站式行政审批中心。二楼是园区办公区，明显的地广人稀。东端是园区主任和蓝佳妮所在的办公室面对面。西端是财务室和园区联络办公室。中间的屋子，则全部闲置。
　　
　　园区办公室一共三个人，两个刚毕业分配的大男孩儿，加上比他俩多几年工龄的蓝佳妮。想来也是，这荒郊野外的地方，自是没有女孩儿愿来。
　　
　　蓝佳妮名为办公室主任，实则所有琐碎事项，都是三人一起干，自是比以前更加忙碌。两个男孩儿虽然没有工作经验，好在勤学好问，态度积极。除去劳累不谈，三人相处几日，也算合作愉快。
　　
　　若说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便是苟主任。每每蓝佳妮采购了诸如桌椅纸张类去报票，苟主任都不等蓝佳妮解释钱物去向，挥笔就签“准报”二字。签完，又免不了语重心长：“ 我不信蓝主任，还能信谁！”
　　
　　刚开始几次，直说的蓝佳妮受宠若惊，一次次暗表决心，定要认真勤勉。小半月相处下来，蓝佳妮慢慢地品出些不对劲。
　　
　　苟主任说：“咱都是一家人，若要有什么事，尽管找我。”蓝佳妮想，大家都一个单位，含糊点，说一家人也不过份。
　　
　　苟主任说：“蓝主任跟着我，自是不会亏待你。”蓝佳妮想，特定的语境，他应该说得是，跟着他一起工作，他自不会亏待下属。
　　
　　可是，最近几次，他总无意的拍拍她的肩膀，像是表达他的鼓励。还有一次，他有意无意的去揽她的腰，好在她装做不经意的，及时躲开。
　　
　　女人的直觉，蓝佳妮觉得要防着他。转而又想，是不是太多心了，可能他这种说法做法，也仅是个人的习惯而已，只是他这习惯，让人不舒服不习惯。
　　
　　苟主任姓苟名山。据说以前一边在单位混饷，一边忙于经营建材生意，慢慢混成了有钱人。钱多门路宽，四十多岁谋了次提拔，之后两年不到，便又谋到了现在的职位。工业园区虽然庙小，但好歹也是正职，对日后高升，自是又踩实一阶。
　　
　　程利东倒是来过几次。蓝佳妮对他视若空气，他对蓝佳妮视而不见。
　　
　　每次，蓝佳妮都忿忿的想，他要再来，就轰出去。可是，每次，看他主动跟苟主任套近乎，张罗着请蓝佳妮的新同事们吃饭，蓝佳妮的脑海里，总是回放着，他看她时小心而落寞的眼神。
　　
　　想来，他也是不放心她。她又怎能不顾及他的颜面，对着众人，将他轰出去。
　　
　　几次下来，大家都猜测，程利东是不是蓝佳妮的男朋友。可是，蓝佳妮从未表过态，又看她俩的状态奇怪，大家也只能是猜测。
　　
　　直至，有一次当着程利东的面，苟主任看似随意的问出来：“程检是蓝主任的男朋友吧？”
　　
　　不等程利东回话，蓝佳妮抢先一步：“我没有男朋友。”
　　
　　程利东瞬时的尴尬和眼中的绝望，尽收苟主任眼中。可是，程利东和蓝佳妮，两个人都只顾着自己的难过，没有人注意到，苟主任脸上荡起的神采。
　　
　　当天下午，蓝佳妮一人在办公室，想着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再下班。
　　
　　苟主任进来，如沐春风。“蓝主任还不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