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泪光苍白脸颊上,身上痛却没有心痛来得汹涌,她和冷然维系关系后一颗纽扣也没有了。
他们,兜兜转转了一圈却终究无缘。
池小墨后记忆就是第一医院硕大标识,之后便晕了过去。
冬日早晨九点太阳难得露出笑脸,她早已清醒,却不愿睁眼面对现实,就让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吧!
“哥,医生不是说这姑娘早该醒了么?”银铃一般清悦声音,娴雅中带着焦急。
沈醉扶着坐他右腿上沈纱纤腰,安抚道:“你也不用太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你把她撞流产了,失去孩子痛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
池小墨双手抓紧床单将指甲深深嵌进去,再怎么伪装眼泪却还是顺着眼角滑落,渗入发间,倏忽不见,她沙哑道:“不是他撞我,是我自己摔。”还有巨大情绪波动。
沈纱精致脸上满是欣喜,从沈醉腿上站起来,趴床缘关切问:“你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她摇摇头,盯着这对不似兄妹兄妹,不再说话。
苏玉秋当日所承受痛她终于体会了,那样地撕心裂肺,不是伤口上撒盐,而是泼硫酸。炽热痛撕扯着伤口让它不断扩张,直至让她无法呼吸。
“小墨,我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什么意义。”
她脑海中不断盘旋着苏玉秋话,却没了眼泪,只呆呆盯着苍白天花板、惨白床单被套。
“哥,去买些清淡粥。”沈纱小脸转过来帮她掖被子,抚着她凌乱发,“你手机从昨天开始就陆陆续续有电话打进来,看来电显示都好奇怪,便没有接,现要不要先跟家里人报平安?”
手机上一百多个未接电话,三个是苏书打过来,其余全是冷然,上面存着‘千年冰山闷骚老师’,她先给习娴打了电话,报了平安,说自己兴起想去黄山看雪景和日出,归期看心情而定。
而后拨通苏书手机号:“喂,什么事?”
“没……没什么,我已经跟冷馨转好院了,现景和……”
她轻笑出声,怕她改变主意不肯捐骨髓吗?
“冷馨姐情况还好吧?我这边有点事,给我点时间,不超过一个星期。”
苏书还未道谢,就被冷然夺过手机,声音里全是急切与不安:“小墨,你哪?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捂着嘴眼泪肆意流出,带着沙哑哽咽诘问:“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想要骨髓?”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般恶劣语气诘问冷然,没等他回答就挂断了电话关了手机。
沈纱也听出了头绪,皱着眉头不赞同她做法:“你才刚流产就捐骨髓对身体不好。”
她眼中吮着泪光,擦了擦眼泪佯装坚强:“没事,我身体好得很,宫内还有没有残留胚胎组织?”
沈纱愣了半晌,讷讷道:“这个……我不知道耶。”
“麻烦你帮我叫一下医生,谢谢。”末了对上沈纱清亮眼睛,“我叫池小墨。”
沈纱颊边梨涡见深:“我叫沈纱。”
贺子如临近期末,她不敢打电话麻烦贺子如,佳大期末永远是一场恶战。
年轻女医生望着池小墨,清晰告诉她子宫内胚胎组织没有完全流出,仍有残留。
她攥紧被子沉思片刻:“您下午有没有时间,抽出半个小时就好,给我安排清宫手术。”
年轻女医生一愣,推了推鼻梁上黑框眼镜,讶异道:“你是学医?”
她苦涩点点头:“我学麻醉。”学医又能怎样?苏玉秋救不了秦峥和孩子,她也救不了孩子,救不了姑姑姑父,救不了父母。
女医生点点头:“流产没给你身体带来太大伤害,只是本身体质偏弱偏寒,自己悉心注意下,别留了病根。”
她有意让沈纱回去,也阐明了这次流产只是个意外,她哥哥沈醉根本就没有撞到他,可这姑娘铁了心要留下来照顾她。
随着静脉麻醉她意识渐渐模糊,她望着一旁分娩台,眼睛沁出泪水,死死咬住嘴唇沁出血痕。
孩子,妈妈对不起你,没有让你看到这个色彩斑斓世界。
她医院观察了三天就出院了,沈纱坚持让她住进了她家,池小墨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其实是顶着兄妹名分情人,来佳木市谈合作事情。
沈纱和沈醉这几日照料让她感激不已,出院后飞去b市找到了父母还有姑姑姑父墓,她将一束白菊放墓前,盯着于晴柳叶眉中带着娇憨,她们眉眼如出一辙。
“谢谢你们带给我生命,我爱你们。”这是她唯一能给池和光和于晴,他们赐予了她生命却来不及疼爱她,甚至连流一滴泪都觉得是奢侈。
一旁是林惠柴杰合墓,她低头眼泪倾泻而出,伸手拂上林惠英气眉目,一时说不出话泪如雨下。
“姑姑,其实我开心便是你能活着,我有困难时你会出现,我和爸妈拌嘴了能给你打电话。逝者已矣,父母清白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你们能活着就是我期冀看到事实,为什么……为什么你却不明白呢?”
她坐林惠墓前将额头靠墓碑上,就像小时候和林惠头碰头一样,她念念叨叨说了很多很多,都是些琐事,却还是有木有样念叨着。
后轻叹一声,摸了摸大理石制墓碑,道:“姑姑,我们终究无缘。”
令苏书焦灼不安第六日时她上飞回佳木市飞机前给苏书打电话,让他准备冷馨手术,她晚上7点之前能抵达景和医院。
是沈醉陪她去,苏书和冷然早已等住院部前,池小墨面无表情穿过白色柱子大厅径直走到采血室。
她想冷然甚至早已做好了她所有检查,潘雪僵硬站一旁审视着沈醉,冷然一脸倦意,青头胡渣都冒了出来。
他拉着她手,满脸都是痛苦,却终是只轻轻唤了声:“小墨……”
她脸色略微苍白,死咬着牙不说话,就怕一开口她就泪流满面,然后委屈告诉他:“冷然,我没有保护好我们孩子。”
可那又能怎样?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
抬头对潘雪点点头,道:“可以开始采血了。”
手臂静脉中流出鲜红血,她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日浸红了牛仔裤,可越是强迫自己就越是往那边想。
她以为她会是一个很好母亲。
孩子肥嫩嫩小手终有一日会拽着她衣角唤‘妈妈’……
第一次生病她一定是失了主心骨一样焦急无头绪……
长第一颗乳牙……
第一次走路……
第一次自己吃饭……
……
太多太多,她仿佛看见一个白滚滚小圆球挂满了鼻涕,声声指责是她错。
“不要……”她急促呼吸着,失声喊了出来,额头上是细密地冷汗。
血液早已采集完毕,分离机将分离造血干细胞后血液重输回她体内,因慌乱挣扎针头已经挪位刺透静脉,她却不觉得疼。冷然慌乱赶上去拔下针头,拿着止血棉按压针孔处。
柔声问:“很疼吗?”
她受不了冷然对她温柔,明明是一把刀,却有着琴弦一样语调。
她讷讷开口:“冷然,十一年前你为什么要悔婚?”
她不是质问,而是挑明告诉他,冷然,其实你根本给不了我幸福。
他失神望着她,像不相信所听到事一般:“你……都知道了?”
她衔着无懈可击微笑:“你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保研名额?我父母死?姑姑姑父牺牲?还是你年后和政要之女王小姐盛世军婚?”
池小墨从未见他如此失措不安表情,却还是残忍将所有事情全部揭开:“冷然,我们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她站起来挽着沈醉手走出采血室,头晕目眩感觉接踵而至。
姑姑说过他已对她用情,那她便信,至少这样会是一个安慰。可终究要有一个人将幻想气球戳破,那就让她来吧!
她不想看到他为难。
冷然手脚冰凉见她纤瘦背影越走越远,与她无形中隔着千层寒冰万丈深渊。这一瞬她走得那样远,一直远到再也看不见。
他倏忽之间才明白,他和她,芸芸众生、冥冥之中早已命定如此。
他腿一软跪地上,寒可彻骨寒气对他未起到丝毫杀伤力,能伤人往往是感情,眼中吮着泪憋红了眼眶,终无力滑落冰凉地板上。
梅花落桃花开二三月交界时她已决定出国留学,位于德国古城波恩大学,佳木市没有直接飞慕尼黑班机,离佳木市近转机地就是b市和s市机场。
她避开b市到s市机场,林家一大家子都来送她,她始终没告诉林家人林惠走了,她也知道身世了。原来人成长就是心中所堆积秘密越来越重,只因想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人,也越发能冷静对待任何实物。
她一一拥抱告别,却没有流泪,然后拎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离开了。
冷然站机场大厅里盯着渐行渐远身影,没有出声阻拦也没有出面告别,目送着她排队行列一步步往前挪,熟悉面目海关窗口前一闪而过,而后倏忽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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