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扫了一眼,几位国公府太太都是脸色淡淡的,花厅里除了几位跟何家来往比较紧密的官家太太在笑着聊天外,其他的夫人们都是端坐着,除了跟相熟的人聊几句外,并没有要跟别家太太相交的意思。
略坐了一会儿,何魏氏便扶着何老太太出来。徐慧眯起眼睛一瞧,何魏氏保养得还算不错,一身淡紫色镶银丝万福苏缎的衣裙,头上簪着三两支玉簪,扶了何老太太坐下后才来跟女眷们寒暄说话。听着她的话语倒是得当,三两句话就把众人等候多时的不悦心情给消散了,渐渐的笑声四起,仿佛一开始就这样和谐。
“倒是我的不对,叫两位太太久等了。”何魏氏走了过来,笑着跟徐慧还有贾敏道,“外头的戏台子已经搭好,戏班子都就位了,二位太太不如移步去听戏用饭吧。”
徐慧朝她微微一点头,便起身带着沈氏跟贾琬往外走。
“娘亲先吃快点心吧。”在席面上坐下后,贾琬递来一碟藕粉桂花糖糕,“早上见娘亲只用了一碗粥,想必如今也饿了。大嫂被引去了下头那一桌,不会有事吧?”
“你大嫂精明着呢,别担心。”沈氏最是小心不过,出门前琏儿也肯定跟她说过今日的事,她自然不会胡乱说些什么。徐慧咬了一口糕点,甜腻腻的味道并不合她的口味,便将点心放到一旁,“听说这回请的戏班子唱《大闹天宫》是最好的,等一下好好听听吧。”也不枉今日一早就出门来了。
贾琬对听戏没多大兴趣,只坐在一边跟林黛玉说着悄悄话。
何魏氏这时却走过来,对徐慧道:“前段时间进宫遇到了贾贵人,听说是贾太太的侄女?”
“正是。”徐慧看了何魏氏一眼,浅浅笑道。
何魏氏自然是知道荣国府两房人已经分家,但并不知道其中的实情,只当当初两房人都觉得孩子们已经长大,正是合适的时候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举动。于是便笑着道:“贾贵人长得好,我听丽嫔娘娘说她也是个乖巧的,想来也是府上教得好。她跟丽嫔娘娘也是相处融洽,我常听丽嫔娘娘夸赞她,我想着她们这样要好,以后在宫中也能站稳脚跟了。”
想借着贾元春来跟他们拉近关系么?徐慧浅浅一笑,道:“贾贵人从小就是老太太教养大的,跟我倒不大亲近。不过能得到丽嫔娘娘这样夸奖,想必贾贵人心里也是高兴的。等回府之后我定会把这事告诉老太太,也叫她高兴一下。”
何魏氏当家主母这么多年,徐慧话里的意思她哪里听不出来,亏得平日练就了一番功夫,否则现在就要变了脸色了。她脸上的笑意略微停滞了片刻,只道:“原来是贾老太君亲自抚养贾贵人的。”倒是失策了,老太太非得说贾老太君如今养尊处优对自己儿子没多大影响力,请贴上没有写贾老太君的名字,如今看来只怕是惹恼了荣国府的人了。
此时戏台子上已经有吹锣打鼓的声音响起,何魏氏借机回到了何老太太身边。徐慧一边吃着小菜一边听戏,倒是有滋有味,抿了一杯水酒,贾琬拿来怀表打开看了看时间,过来跟徐慧道了句“时间到了”,便有丫头走过来,只说贾大人怕是喝醉了。
徐慧也借机跟何老太太还有何魏氏请辞,与沈氏、贾琬登上了回家的马车。
第七十五回元春生计上皇归
“老爷也有借醉酒遁走的一天,方才丫头来传话时那表情我现在还记得。”让人去烧了热水,徐慧将醒酒汤给贾赦递过去,笑着道,“只怕不久就要传出荣国府当家是个不胜酒力的人的消息来了。”
“不胜酒力总好过被何承拖下水。”贾赦抿了口味道不算好的醒酒汤,“咱们家也是军功起家,封爵之后也秉承跟其他几家国公府保持良好的关系的信条。何家算是后起之秀,可是进京之后你见他们家什么时候跟四王八公有来往的。他们家是端着一派清高,如今自己女儿在吴贵妃处吃了亏,就像撺掇京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出面参奏吴丞相,简直就是找死。”
“他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了?”不会吧?徐慧连忙问道。
“倒没有明说,何承那人看着鲁莽,实际上也是挺会说话的。”贾赦在徐慧注视的目光下将醒酒汤一饮而尽,“暗示地谈了几句,说吴丞相如今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我们这些忠君之臣得联合起来支持皇上。这些漂亮话谁不会说,可现在皇上明面上还对吴丞相十分尊敬,这样撕破脸面的话要是传了出去,只怕皇上跟吴丞相一派之间的矛盾又要加深了,毕竟何承是皇上一手提拔的。”
“自家女儿跟吴贵妃的事情非要牵扯到朝堂之事来,傻子才会去附和他。”徐慧见翠儿做了个嘴型,便又对贾赦道,“外头热水烧好了,老爷先去沐浴更衣吧。这一身酒气熏着,闻多了也觉得不舒服。”
贾赦抬起手嗅了嗅衣袍上水酒的味道,也皱了皱鼻子,连忙道隔壁沐浴换一身衣裳。
徐慧笑着摇了摇头,也跟着去了另一边的厢房梳洗。
这何家也不知道该说他们蠢还是自傲,吴家可是两朝重臣,皇上就是再不满也只能与吴丞相一派维持相对平稳的局面,他倒是要做出头鸟跟吴家作对,还想联合其他几家人一起对付,也不想想别人会不会赌上身家性命跟你拼手一搏。再有,万一有人有心巴结吴丞相,今晚出席的人家就都要被吴丞相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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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穿着一件暗红绣百子图案刻丝缎袍,内里是翠蓝金枝绿叶百花曳地裙,坐在梳妆镜前细细描着眉。宫里最近兴行在眉间贴上花钿,贾元春却偏偏反道而行,眉间额头干干爽爽的,并没有要随大流的意思。她的长发挽成回心髻,簪着一对累丝嵌珠金牡丹簪,金簪边又别出心裁地安了一枚镏金五彩琉璃飞凤蝶,显得格外精致靓丽。
“抱琴,去把老太太之前给我送来的碧玺石佛珠手串拿来。”
“是。”抱琴连忙去取来,又替贾元春戴上一对赤金垂珠耳坠后才道,“奴婢方才偷偷找戴公公问过了。皇上最近正为丽嫔跟吴贵妃的事情烦着,等一下主子切莫要在皇上面前提起二位娘娘。”
“这我自然知道,皇上难得来一回,难道我还扫兴不成?”往脸上扑上淡淡的脂粉,“丽嫔性子骄纵,吴贵妃也不是好惹的。她们两个人凑在一块儿争斗才正合我意,也不枉我多次在皇后娘娘面前暗示丽嫔之子可以叫吴贵妃抚养,果然不出我所料。皇后娘娘之前因着我不得宠已经对我有些冷淡了,再不好好为皇后娘娘出谋划策,我就要向安常在那样泯灭于后宫中了。”
“主子这是一石二鸟,皇后娘娘怕也是烦了丽嫔,所以才会将主子的话听进去,眼下皇后娘娘虽然还没恢复从前对主子的喜欢,但奴婢想着也不远了。”抱琴道,“只是主子先前花了不少银子去打点人脉,俸例早就花光了,主子看要不要传话出去就老太太送些银钱进来?”
“自然是要的。”贾元春放下手中的胭脂盒,“只是如今荣国府是大太太当家,老太太又把自己的私房钱一分为二给了大老爷跟二老爷,只怕手头上也没有空余的闲钱了。”她倒不担心老太太以后愁吃愁喝,只是宫里打点花销多,便是有老太太支援只怕也是难。“得空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生财的法子,我总不能只依赖老太太的。”
“是。”抱琴应道。
傍晚时分,徒涵踏着余晖来到了贾元春的偏殿。他抬眸看了贾元春一眼,只道:“旁人都喜欢贴花钿,你倒是反其道而行,看着也好看。”
“妾身觉得自己贴上花钿倒也不甚好看,干脆便放弃这个念头了。”贾元春温柔地说着,“但妾身瞧着,熙妃娘娘、柔嫔娘娘等贴着却十分好看,妾身也是羡慕呢。”
“她们也不过是随众罢了。”徒涵的声音里透出一份疲惫,“听说你善琴,给我弹一首曲子吧。最近朝堂上吵得人仰马翻,吵得我头都疼,也就你这里清净。”
贾元春让抱琴将徒涵赏赐的古琴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见徒涵微微闭着眼睛,抬手便弹了一曲《高山流水》。琴音袅袅,徒涵也跟着琴声拨弄着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贾元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见徒涵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神色,心里也总算松快一些。
可偏偏此时却有没眼色的打破了屋内的气氛,丽嫔身边的嫣红来禀,只说丽嫔身子不适,想见见皇上。琴声戛然而止,贾元春收回放在琴弦上的手,双手紧紧握实,咬着下唇生怕自己眼底怨恨的情绪外溢。丽嫔这是什么意思!明知道皇上是来她宫里的人,如今是要来夺她的宠爱吗!
“身子不适?”徒涵慢慢睁开眼,“身子不适不会去找太医么,找朕有什么用?还有,谁准许你未经通报便走进来,你眼中还有没有贾贵人的存在!”
丽嫔素来不把贾元春放在眼里,嫣红跟她主子自然一样。见徒涵这样斥责,嫣红身子一抖就跪在地上。
“拖到丽嫔面前杖责三十!”徒涵似乎被毁了好心情,一把起身就道,“回勤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