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范丽雅是四天以后。
文景的尖叫声传来时颜珏正在卧室里打包行李,听到声音她放下东西走进客厅,“你见鬼了啊?”
“见、见了……”文景手指发颤,指着32寸的液晶电视有点语无伦次。等颜珏看清电视上的画面后,她理解了文景不淡定的原因。
原来女人的预言真是准备好了被另一个女人打破的,就好比当初范丽雅转投娱乐圈时,文景曾竖着三根手指对颜珏赌咒发誓“这种女人死也红不了”,再好比今日红唇依旧的范丽雅站在镜头前,落落大方地出席电影《小雏菊》的首映礼一样。
《小雏菊》是大导演何盼阔别影坛十一年后回归的第一部片子,电影的前期宣传颜珏不知从电视和同事那里听到过多少,从不关心娱乐圈的她就知道一点,谁演《小雏菊》谁红。所以当一直尘埃未决的女主角落到名不见经传三年多的范丽雅身上时,颜珏同文景的感受多少是一致的。
从惊诧中回过神的文景抓过抱枕气呼呼坐进沙发,没好气地朝身后的颜珏晃脑袋。“她一定用了不正当手段,不然怎么轮得到她!”
“是又怎样?”颜珏耸了耸肩膀,倒没文景那么在乎,“她演与不演、红与不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人生如戏,别人的生活再精彩,自己也不过是其中的配角,何况在范丽雅的戏中,颜珏宁愿连跑龙套的都不是。她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无论精彩与否。
“颜珏,如果不是范丽雅,你早是成功人士了。”每当想起与颜珏失之交臂的那次成功,文景替她惋惜的同时也更抱怨始作俑者范丽雅。颜珏站在沙发后拍拍文景,“现在也不错,起码吃粉笔灰还能和你做伴。”
人总是经历过才学会成长,现在的颜珏再不是那个得知自己作品被偷就肝火大动的小姑娘了,因为有些事、有些人她再也输不起。“一幅画而已,你不信我画得出更好的?”
“信!”文景妞头拉住颜珏的手,“是金子总能发光,何况你这么大个金矿!”
“姐姐,等我真发光了你再来挖金子不迟,下午两点的飞机,你再不松手我把你当行李打包回家了。”明天是周末,犹豫好久的颜珏还是买了回家的机票。文景一拍脑门,“我来帮忙。”
多了个文景,却是越帮越忙,所幸颜珏还是在飞机起飞前一小时赶到了机场。
一点钟,大厅人很多,广播里清朗的女声正播报着起降航班号,四周有推着行李车的旅客来回穿梭,大厅一角的自助机器前,颜珏拿着身份证排队换登机牌,她只带了简单的行李,不多,无需托运。
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颜珏拿出一看,幽兰色液晶屏上是厉铮的名字。想不出电话的来意,颜珏还是歪着脖子夹起电话接听,“厉先生,有事?”
“颜老师,厉粒这两天状态不错,不知道你这几天有空再来吗?”嘈杂的机场大厅,厉铮的声音不急不徐,前面的人拿好登机牌离开,颜珏腾出手把电话换到另一边,上前一步扫描身份证,“恐怕不行,这几天我不在蓉北。”
“哦。”电话那边回了一声,听不出说话人的情绪。颜珏从出票口抽出登机牌,盘算下日子,“周二下午吧,周二……”
颜珏话没说完就听到有人在叫:“颜珏?”
转过头她看到两米远外的三个人,说话的是站中间的墨镜男。见颜珏看他,他顺手摘了眼镜,“还真是你!”
“我周二有时间,到时候去教厉粒,抱歉我要赶飞机,先这样。”后面还有人排队,颜珏迅速地结束电话,拿着行李走出队伍。她一向不信一见钟情,异性间依靠荷尔蒙作用瞬息迸发的火花在她看来远不及365天内的365次擦肩来的浪漫牢靠。但颜珏却相信仅凭一眼就可以决定讨厌一个人,她对丁昭东就是这种感觉。
手指勾着墨镜腿,丁昭东摆摆手把旁边的两个人打发走,“颜珏,我请你教厉粒你不教,厉铮一说就答应,差别待遇用不用这么明显啊?”
“丁先生,我们没熟到直呼大名的地步吧?”颜珏低头整理证件,正眼也没给丁昭东一个,整理完毕,她抬起头,“时间到了,我去登机,再见。”
广播里正播着颜珏的航班号,看了眼登机牌确认好登机口后,颜珏提着行李去过安检。被她晾在一边的丁昭东看着女人潇洒离开的背影,坏笑几乎僵硬在脸上,手里握着的Ray-Ban太阳镜快被捏变形时,丁昭东突然松开手,看着远处正过安检的颜珏,他掏出手机按下一串数字。电话很快通了,丁昭东开口第一句就是,“厉铮,你说巧不巧?”
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因为城中住着某个喜欢的人。也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为城里的一道生动风景,为一段青梅往事,为一座熟悉老宅。颜珏爱余杨这座城的理由很单纯,这里有她的家人,这里保存了她近十八年的记忆。她熟悉余杨的大街小巷,熟悉巷子里沧桑的石板砖,熟悉那每到傍晚就婉转亮起的幽幽街灯。余杨,是无论颜珏离开多久,味道依旧留在她骨子里的地方。
可此时,这座江南小城却用一种深沉的方式让颜珏犯了难。提着行李站在机场的自动玻璃门外,颜珏望着消失雨中大巴车尾灯,连跺脚都没了力气。只是迟了十五分钟,计程车、大巴车都挥手和颜珏说了拜拜。在人多车多的中国,人口数101万、计程车却只有2000辆的余杨市,真是奇葩。
无奈过后,颜珏只能认命地提着行李往那辆还空无一人的大巴走去。余杨是座小城,航班少,这一车坐满还真不知道要等多久。
大巴安静停在路旁,还没等颜珏走近耳边就传来一声喇叭响,在光线低暗的水泥路段上,奥迪的鸣笛声的确听不出比捷达夏利高级多少。颜珏揉揉耳朵,看着车窗里渐渐露出的那张脸。
“Hi,好巧!”丁昭东笑嘻嘻地和颜珏打招呼,丝毫不在乎她一脸“巧屁啊”的表情。“打不到车了?大巴瞧着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真惨!”
丁昭东摇摇头有点幸灾乐祸,在蓉北机场时他就发现和颜珏坐的是同一航班,只不过自己是头等舱,颜珏在经济舱。而颜珏现在的境况他也早料到了,谁叫那女人在里面磨蹭那么久。嘲笑完颜珏,丁昭东算出了之前的怨气,朝前排挥挥手,他正打算把“可怜”的颜珏丢下自己“潇洒”的扬长而去,可丁昭东万万想不到:前一秒还背对着他懒得理自己的颜珏这一秒竟拉开车门坐到他旁边。
“相约不如偶遇,丁先生不介意我搭个顺风车吧?”把包放到膝盖上,颜珏态度认真的说。她有自己的做事原则,与其被别人恶心死,颜珏宁愿做主动的一方。“江兰街欣荣小区。谢谢。”也没管丁昭东脸上现在是怎样一种复杂的表情,和前排司机打声招呼,颜珏把脸转向窗外。
梅雨季节的余杨,总是婉约在一片朦胧之中,颜珏看得入神。
没收到老板指示,司机不敢轻举妄动,透过后视镜向丁昭东做着眼神请示。丁昭东先目瞪口呆地看了颜珏一会儿,紧接着肩膀一垮冲前面摆摆手,“开车。”
纵横商海有些年了,丁昭东自信见的人不少,但颜珏这样的女土匪他几乎就没见过。
“这性格,能把厉粒教成啥样?”嘀咕一声,他仰头往后一靠,闭目养神起来。颜珏是麻烦也是厉铮的麻烦,和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自动把几次吃瘪的记忆选择性遗忘后,丁昭东的生活又成了美好自由、嚣张霸气的。
奥迪沿着余杨高速跑了半小时后开进市区,细雨渐收,路边的老梁水果店里梁老头正整理着货架。六月梅子成熟时,她回来了。颜珏收回目光,“在前面路口放我下去就好。”
“开进小区不就完了,矫情。”“睡”了一路,丁昭东总算醒了,睁开眼他直接拿那种“你都使唤我一路了还在乎多这一段”的眼神看颜珏。颜珏有自己的顾虑,但丁昭东这么说了,再拒绝就真显得矫情,所以她点点头,“那多谢了。”
颜珏怎么也想不到几秒钟后的她多庆幸自己没有拒绝丁昭东,因为哪怕再迟一秒,颜良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还没下车,颜珏远远就看到楼栋前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弟弟,离他最近的中年男人正揪着颜良的脖领子,剑拔弩张的样子。
“颜良你个惹祸精!”跺下脚颜珏慌忙下车,却在钻出车门的瞬间被丁昭东一把拉住,“遇到麻烦了?要帮忙不?”
虽然只见过丁昭东两次,颜珏却彻底看清了他的为人,在有热闹看时,他可以死皮赖脸地把之前自己对他的所有刻薄统统忘掉。看着一脸贱贱笑意的丁昭东,颜珏面无表情地回了四个字,然后潇洒地下车离开。
“好走不送!”
颜珏不习惯依靠男人,对交情都谈不上的丁昭东更是。盯着颜珏洒脱的背影,丁昭东一脸讪讪的,他今天抽了什么风有兴致在一个女人那儿几次找灰碰。
“Jason,厉铮是不是抽风了,怎么找了这么个凶巴巴的老师。”丁昭东无意识地问坐前排安静一路的助理,助理倒没直接回答,反而递了电话过来,“丁少,胡董问你什么时候到。”丁昭东脸色一正,光顾闲扯淡,差点把正事儿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