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了一惊,定睛望去,只见草叶被分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从叶隙里露出一张明丽的小脸儿,对着他悄悄地招手。
这女孩儿他认得,名叫何桃,是三分教的弟子,这次陪他进行心理治疗的小伙伴们中间的一员。她此时应该按何掌门的安排,象其他人一样离开的,怎么会留下了?
何桃把手招在嘴边,小小声地说:“小夹子,我偷偷地藏在这里陪着你,你别怕了。不要让掌门知道哦……”
原来,何桃见肖甲梓单独呆着时实在太过痛苦,看得不忍心,竟违背了掌门的吩咐,偷偷留了下来。
知道有人陪着,肖甲梓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下来,忍不住对着女孩露出一个微笑,眼角噙的泪未及收回,让这笑容有了露水的温度,小小的何桃,看得呆掉。
肖甲梓也明知道在治疗中让人悄悄陪着,无异于戒毒时偷偷吸毒,但那对于孤单的极度恐惧,让他昧心地接受了何桃不应有的帮助。
从这一天起,何掌门发现肖甲梓的恢复情况突飞猛进,十分可喜。何掌门试过把他留在旷野、密林、空房子里,时间逐渐延长,结果都十分满意。
某次他留在空房子里时,何桃来迟了,他等了好久,她才从窗户里气喘吁吁地爬进来,告诉他说门口有人守着,她好不容易找到一把梯子。
那个时候她捏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要跟师父好好学轻功,再爬窗户找你时,就不用找梯子了!”
肖甲梓捂着嘴巴笑眯了眼,生怕被门外守着的人听到。
何掌门发现,每次治疗结束时,肖甲梓的神情都十分放松,甚至还有微微的喜悦——这一点让他有些不解。经过一番望闻问切,何掌门宣布肖甲梓痊愈,可以回家了。听到这个消息,肖甲梓忽然有些慌乱。只有他和何桃知道,他并没有完全痊愈。虽然每次心理治疗时,在何桃没有出现的一段时间里,他只是满心等待的焦灼,而没有出现恐惧的症状。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是痊愈了,还是另患了一种依赖的病。
就此离开,会不会继续被压抑到窒息的孤独感抓住?
在他离开的前夜,何桃悄悄敲开了男弟子宿舍的窗户。女孩站在窗前,把一个古银项坠塞进他的手里:“小夹子,你不要担心。这个坠子是师父送我的,我现在送给你,你觉得害怕的时候,就当它是我,在陪着你。”
……
转眼前十年过去,这个项坠,他一直贴身戴着。当年小桃不遵掌门之命,干扰了他的治疗,真的给他留下了后患。直到现在,孤独感对于他,不至于可怕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但他还是讨厌孤独,尽可能地不独处一室。连他的办公室都是玻璃幕墙的,必要的时候用百叶窗遮挡。实在万不得已要独处时,感觉到胸前坠子凉润的质感,压抑感就能缓解了许多。
每每这时,总能想起那个月夜窗前站的女孩,月光如霜般罩在她的身上,天上的星辰落进她的眸子里,闪烁着细碎的光。她伸过手来,微凉的手指轻触着他右眉之上、额头上的伤疤——绑架者给他留下的纪念,轻轻地说:“以后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如果将来你长大了,样子变了,我也会记得你这个疤痕,一定认得出你。”
蝴蝶触角一般的轻轻抚触,那微微悸动,印在了心上,孤单的深夜里,会不期然地扇动翅膀,搅起细细的痒疼。
而如今,这女孩找上门来,想要要回当年赠出的项坠,原因是它很值钱!如果这坠子值钱,那他这么多年来绵延的牵挂,是不是一文不值?
门口响起敲门声,阮秘书走进来,神色慌张:“肖总,那巫婆,她把所有保安定住了,在大厅等着堵您呢!咱们报警吧?”
“不准报警。”他干脆地否定,“穴道半个小时后会自解,让他们坚持一下。”
被点了穴,没人解穴的话,半个小时□道自解。这事,他有经验……
当年他接受心理治疗时,小桃搞的这些小动作,何掌门没有发现。却有一个人觉察出她和肖甲梓走得过近。这个人就是何桃的师父,何掌门十二岁的儿子,名叫何止。他比何桃大不了几岁,萝卜虽小长在辈上,不知如何当了她的师父。他没有发现何桃私自干扰治疗的事,只对于最近她不专心习武,动不动就跑去找肖甲梓感到相当不满。
他用非常损的一招,将这不满情绪表达了出来。
在某次何桃找肖甲梓玩时,何止出现了。这小子穿一身宽松的白色棉布习武服,腰间系一根黑色腰带,长发在脑后扎成松松一束——装大侠吗?肖甲梓心中鄙夷地嗤道。
对何桃的这个师父,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很不顺眼。尽管这家伙因为遗传了掌门夫人的相貌,生得还算俊俏——俊俏的不像男人,啊呸。
尤其可厌的是,这家伙的肩膀上,还挂了一条蓬松柔软、看上去手感极好的雪色狐皮——皮草?!练武之人何必骚包至此啊!肖甲梓忍不住要扼腕叹息了。
突然地,那“皮草”动了一下,呼地跃离何止的肩头,直扑何桃而去!
肖甲梓吓了一跳,却见那“皮草”直跳进何桃的怀里,撒娇地在她怀中打了个圈儿,又攀上她的肩头卧着,长长的尾巴松松绕到何桃的颈子上。何桃眉开眼笑:“围脖~~”
肖甲梓这才看清这“皮草”原来是一只纯白的白狐,竟然名叫“围脖”,还真是名符其实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在趁机给自己的微博打广告拉粉丝吗?是吗?有吗?!【做的会不会太明显】
5小夹子
肖甲梓这才看清这“皮草”原来是一只纯白的白狐,竟然名叫“围脖”,还真是名符其实啊!
何止的冷漠与围脖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一对眼角斜飞的细长眸子,目光寒凉,轮流将肖甲梓和何桃划了一遍,道:“小桃,今天的点穴术练了没有?”
小桃急忙道:“啊,还没有。我这就去木人那里……”
“你今天不要用木人练了,进行一下实际演练,用真人。”
“真人?!”小桃惊喜不已,“真的吗师父?可以吗?”
何止点头。
“那谁来当陪练呢?”
何止尖尖的下巴微微一抬,指向肖甲梓。
“呃?!”小桃犹豫了,“这,不太好吧。”
何止冷笑:“他不愿的话就算了。你还是继续练木人吧。”
“那算了吧……”小桃失望的说。
“我意愿。”肖甲梓想也没想,利落地说道。对着小桃微微一笑:“你总是陪着我,给你当一回陪练有什么。”
何止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
小桃拉开架式,念一声:“桃花点穴手!”啪啪啪啪啪。
肖甲梓只觉得她小手点过之处,如无形纤索注入经脉,肌肉瞬间僵硬,全身一动不能动了,连脸部的表情都凝滞了,当真是十分难受!
正盼着小桃快快给他解穴,却听何止愉悦地道:“小桃,干的不错。我们走。”
小桃惊讶道:“咦?师父,你不给他解穴吗?”
“我懒的碰他。要解你解。”
“可是……解穴你还没有教我呀!!”
“那等你学会了再说。”
“咦?!……”没个一年半载学的会吗?!
一动不能动的肖甲梓,额角青筋爆跳。如果能咬牙,他牙齿都恨得咬碎了。
何止冷下了嗓音:“还听不听师父话?给我走!”
小桃被迫跟着何止离开,临走时带着哭腔冲肖甲梓喊道:“小夹子,你不要怕,上次我点住一只母鸡,半个小时穴道就自解了,你忍一忍啊……”
那只名叫围脖的小白狐,趁机跃上肖甲梓的肩头,眯着与它主子极其神似的一对狭长狐目,仔细端详了一下他,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脸蛋。占完了便宜,小腿儿一蹬,毛尾巴扫过他的脸颊,跳跃着追随主人而去。
可怜肖甲梓,硬是在冷风中僵站了半个小时,穴道自解,才重获活动能力……想找何止报仇,可是他年龄虽比何止大两岁,却显然打不过何止,只在心里默默记下这笔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
办公室的门再度被敲开。门刚开,阮秘书就感觉到屋内杀气扑面。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小声道:“肖总,下班时间到了。那巫婆还堵在一楼,要不您乘电梯到二楼,然后走楼梯,然后从后门……”
“不必。”肖甲梓果断地回绝秘书的好意。
一楼大厅的电梯门一开,肖甲梓就瞥见已经穴道自解的那帮保安,在何桃不远处挤成一团,虚张声势还随时准备逃跑。
何桃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肖甲梓下来了。她的目光不知何时偏离了电梯门,透过落地窗投向外面的繁华盛世,眼神中却空洞无物。她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满心憎恶。若非情势所迫,她绝不愿意来到这里。这里有她这辈子都不愿重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