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人故意朝天鸣的枪。
在为他引路。
穆枫原地撂了身上多余的装备,毫不犹豫地循枪声跑过去……
目标出现时,他简直要骂一声fuck,那帮卖白粉操行的难民似的人,扛枪蹲在地上,只有两三个人巡逻一样地行走——看见他时,其中有一个人吓的差点丢了枪。穆枫唯一的感受就是——阿斗扶不起。这帮没见过世面的白粉佬居然在抽烟!在密林里抽烟!
再小心翼翼也会有疏漏的时候,火源没掐好,就会惹出滔天大祸!雨林里到处都是可以引火的易燃物,稍不小心,他们都有可能被火舌吞噬!
真是无可共事,这帮白痴!
mu?打头迎过来的那人简直就像非洲部落酋长,穿着邋遢不堪。他端着枪,见到穆枫,虽然有点惧怕,但似乎并没有打算友善妥协的意思。
穆枫也不客气,迅速掏枪,一点也不含糊,明着放了一枪——子弹擦过那个酋长的耳边,虎虎生风,却没打中那人。
那枪警示意味很重,只是告诫对方,并没有要取人性命的意思。
那个土匪似的男人微微退后,拿着长杆猎枪,朝后面一个方向指了指:穆先生,有筹码,要谈……他说英语很不利落,但表达意思还算明确,近几年都和国际接轨了,插科打诨的,都得打国际友人的主意,英语不好,怎么行?
穆枫皱了皱眉,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女人被绑在粗大的树干上,嘴里被堵了团麻布,呼叫不出。他看不清她的样子,但强烈的第六感让他明确知道,那人就是褚莲。
是褚莲!
他心紧一抽,不再听那个酋长一样邋遢男人蹩脚的英语,突然丢了长杆猎枪,举手,似乎有意讲和。那酋长脸上浮起一抹笑容,正要说些什么时,穆枫却突然变了脸色,很快地从腰间摸出自己的随身手枪,连瞄准的时间似乎都没耗费,一举手,砰砰——的撞音落下,已经撂倒了两个人——
余下众人却像撞了鬼似的,见他这样发狠,竟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在一个黑瘦男人凄厉的叫声中,四散而逃。
穆枫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些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这样不中用。但又不免觉得幸运——他正头疼子弹耗尽,撂不倒余下那几位呢。
实则长杆猎枪已经是个摆设,他进密林没多久,已经被雨林中遇见的少量野兽逼得连连放枪威吓,一路上,留下那支猎枪也只不过是为了挑开藤蔓,在雨林中为自己开路罢了。
他的小口径防身手枪中子弹也所剩无多,一颗,还是两颗?他得尽快带着褚莲离开危机重重的热带雨林……
她就在那里。穆枫走近时,褚莲脸部的表情在他瞳仁里不断变化,从惊讶到惊喜,再到哭泣,穆枫心里突然一阵温暖——她还需要他,于他,便是无上快乐了。
他笑着伸手擦了擦额头,朝着她走过去,像小时候一样哄她的语气:阿季要哭鼻子?是你笨,我差点找不到你……他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漂亮整齐的白牙:怪不怪小枫哥来得太晚?
他走到她跟前时,褚莲哭的更凶,穆枫伸手拽下她嘴里堵着的麻布,还没来得及给她松绑,就迫不及待地抱她:阿季,我来晚了,你怕不怕?嗯?他的声音充满歉意,就像是一个父亲在哄女儿,是宠溺,是疼惜,在褚莲面前,他从来不吝这样费尽心机地去哄她。
但那姿势实在太别扭,褚莲还被绑在树上,腕上被粗绳勒的青紫,情绪也不稳定。穆枫没法把她完全圈进怀里,只能别扭地搂着她的脖子,一低头,唇抵着她的耳朵,他似被这份柔软无端吸引,很贪婪地亲吻……
正文 第78章 柏子座中焚(7)
褚莲咽了声,突然大哭起来,她的身体在本能地反抗,穆枫发现不对时,她浑身都在发抖,已经哽咽得说不清话,但依稀还是能听完整她的意思:
小枫哥……你……快走……
穆枫一顿,俯下/身子要给她松绑,褚莲连哽了几声,他蓦地顿住,忽然凝神——他终于明白褚莲的惊慌来自何处,因为他的余光尽头已经扫过了鳞尾,那个黑黢的影子扭着丑陋大腰像晃绳一样摇过来,丛林中一片死寂,似乎一切有呼吸的死物都已被这个庞然大物惊得四散逃开了……
是森蚺。热带丛林中最可怕的邂逅。饥饿的巨蛇能够一口吞掉肥硕的牛,区区一个人,在森蚺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这邪恶的造物,在热带雨林中几无敌手。
难怪白粉佬扔了行囊,唯独死死抱着枪,跑得比兔子都快。
穆枫刚才光顾着褚莲,根本没注意到一点异样,而这个时候要走,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如果要给褚莲松绑,抓紧时间仍是可以做到,但他似乎临时改变了主意,——这个时候,将褚莲固定在树上,由他一个人对付眼前的危机,应该不会分心,他可以做到力所能至的最完美。
阿季,你别怕。他只轻轻说了这么一句话,已经摸出手枪,熟练地上膛,漂亮的弧线晃过——砰!
枪声响起,惊起碎石数片——
那老蛇皮糙肉厚,这点痒痒,似乎根本不够用,鳞片糙的很,隔空那么远的距离,对它造成的伤害,基本不计。
褚莲慌了神:小枫哥,怎么办?
穆枫这次没有发枪,站在那里,观察了一下周围地形,忽然转身:阿季,这枪留给你,子弹只剩一颗了。她吓得不轻:那……我们要怎么办?穆枫笑笑:我有办法。他矮下头,在她额上印一个轻吻:在这里等我,贴着树干——你别动,我很快就回来……
小枫哥……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穆枫走远。
童年故事里的大蟒就出现在眼前,这不是梦,老祖父不会再拍拍他的背,叫他好好睡觉。也没有堂哥们吵闹的争辩声,拿糖果棒子戳他熟睡的脸,他朦胧睁开眼睛时,捣蛋的堂兄们已经被老祖父喝退……
穆枫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曾经在南美洲和特种部队一起受过训,每年夏冬两季,最热最寒的极端,淘汰率极高的生死训练,他是为数不多的黄种人,走过生死关卡,爬起来,才是三藩顶天立地的穆先生。他的父亲曾经说过,你死了,不过一条命,你屈辱地活着,丢的是三藩的脸面。
在世家的规则里,荣誉远比生命更重要。
他信奉荣誉法则,所以苛待自己,不惜以生命为代价。
南美洲的封闭训练,聚集了世界上最优秀的特种兵,而他当时根本没有军籍,非军人,也从未受过正规系统的军队操练,被他的父亲推上比战场险恶百倍的丛林。
从此生死不论。
但他活着走回了三藩。
他现在应该庆幸自己曾经有过这段经历,至少在面对险恶无比的丛林时,他还可以镇定,他有能力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推出险恶之境。
穆枫找了一处坚硬的平地,直挺挺地躺了下来。他记得他的乌克兰籍教官教过丛林求生课程,专门指教遭遇蟒蛇林蚺一类巨形爬行动物时怎样规避风险——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是良策。但此时穆枫只想冷笑——要生,必须得先死!真是痛苦的经历!
他可以忍受疼痛、克服恐惧,但好像……实在有点难以忍受森蚺寄生虫滋满的血盆大口,尤其还是要褚莲眼睁睁看着他被大蟒生吞半截身子!
褚莲被绑在粗壮的树干上,动弹不得,她离穆枫虽然有一定的距离,但还是能清楚地看见他的动作——他知道穆枫一向谨慎小心,踏出的每一步都经过精密的计算,他有分寸。在三藩时,她从来不会因穆枫过大的动作而为他担心,穆枫总是能做到面面俱到,从记事起,他陪在她身边,给她传递的永远都是正能量,和网罗一样绵密的安全感。
可是今天,她怕了。
她的心颤的厉害,就像被大型野兽一口一口地生吞噬咬,很疼,疼到噬骨,她几乎能够看见模棱不清的伤口印着不规则牙痕,一口一口,鲜血从伤口中淌流……
她嘶哑着声音,想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告诉他,让他先走,他是三藩教父,为她一个家族失怙的女人,丧身茫茫丛林,不值得……
那太自私。她怎么就忘记了,很多年前,穆枫抱她在窗前月下,温吞地说了此生第一句情话:阿季,你是我的命……我可以等十多年,不在乎再多等几个月!你已经是我太太,我有足够耐心等你忘记他……等‘穆枫’这两个字完完全全刻进你心里,我才要你……
一个字一个字,此时回想,恍然如昨日。他从来不勉强她,他对她的尊重与爱等价,可是,她醒悟太晚,过了今日,她想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一句情话,似乎都是触手不可及的奢侈。
抓不住的,奢侈。
她看见那条大蛇游了过来。
穆枫抱头,微睁着眼睛,肘部展开,成扇形,然后,静静地等着时机的到来。那将是一个磨难百转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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