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响乐团突然停了声,被穆枫一瞪眼,才又有人跑去提醒,不多时,乐声迭起。
白斯年捂嘴暗笑,又被穆枫狠狠瞪一眼,老白识趣地收回笑容,颇为同情:怎么,又和老婆吵架啦?
你不懂,老白,穆枫把白斯年伸过来的手臂推回去,老婆都没有的人,是不会懂的。
白斯年大笑,还没等穆枫再招呼他,已经站了起来,向褚莲摇手:阿季,在这里!褚莲顺着他们的视线,绕过一个个透明半掩小包间,拐到那边时,白斯年凑着她低声道:梓棠说很想你,你能来,他很高兴。
逆着光,褚莲淡淡点头。
穆枫的眼神在背光的角落里像利剑一样把白斯年穿了个透心凉,那人幸灾乐祸地笑,毫不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22章 盛宴(4)
今夜,热闹了个遍。正席还没开场,各家亲眷的小孩子们活络的很,在半掩的包间里来回跑蹿,穆枫看着热闹,有意让人把小静姝也抱出来玩,这下席上更欢腾,妍妍肉呼呼的,撅起小嘴的样子很讨喜,两岁的小娃娃,正是最可爱的时候。
白斯年平时一脸夜叉像,黑起脸来和穆枫有的比,一屋子人都不敢说话,但他却是很喜欢小孩子的,更何况还是过命好友的心肝宝贝,妍妍捧在手里哄着,就再也不肯放下来。
许谦益也爱孩子,自妍妍出生之后,三不五时来三藩拜会,多半都是冲着阿季家的千金来的。因此席上两人抢着抱宝贝,小妍妍呼着小肉手,笑的咯咯开怀。反是穆枫被丢在一边,妍妍不大喜欢穆先生黑脸,对他这个父亲亲近有度,穆枫闷喝酒,略带醋意:老白,你别把我女儿扯坏了,想要宝宝,自己生一个去!
许谦益微笑:老白,梓棠说的对,你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了?
白斯年正逗小孩子玩,妍妍在他怀里乐的开怀,听许谦益这样一说,不由笑道:梓棠这样说我完全没问题,毕竟‘小野狼’是拖家带口的,但许谦益不行,大佬,你自己都是光棍一个,管起白斯年私事来啦?
穆枫淡淡笑,不自觉地把杯盏推到身边褚莲面前,褚莲一怔,而后淡淡接着。
席间欢畅。
屋外烟花盛放,小静姝盯着看了一会儿,起先还是新鲜的,拍着小手咯咯笑,过不多久,烟花丛丛在天尽头消逝,静姝也困了,在褚莲怀里不断打着呵欠,褚莲哄她,妍妍的小胖手蹭着褚莲的衣服,不时举起呼呼自己嘴巴,不一会儿又揉起了眼睛。
褚莲抱着孩子轻轻摇晃着,眉目皆是慈爱,看着孩子在怀里沉沉睡去,突然有种幸福感,不自觉地,嘴角轻轻勾起。
穆枫看着她,突然伸手摸了摸妍妍鼓起的小脸蛋:睡了?
她嗯一声,本来不想跟穆枫说话,奈何满桌皆是熟人,不好让两人关系看着太显生疏,拂了穆先生面子,因此又加了一句:我去把妍妍抱小床上吧。说罢起身就要走,被穆枫按下去:叫奶妈抱走就好了,你坐着。
他眉眼皆是温情。
各家顺次入席,穆氏居首,白家、易家、许家顺席而坐,其后再跟着的是小氏小族、眷属亲戚。
张家席位空留,这么多年过去了,历来如此,空留一个主座、一个属于张家的半掩小包间,往事历历,人却渺渺。
褚莲微微叹息,眼神柔柔拂过穆氏包间侧对面的张氏包间,心中波澜难平,这么多年了,伤口从来没有一天不疼,要是一切还像从前一样,那该多好。张家还在,褚家也不致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那么每年她过生日,张风载必定第一个送上祝福,几大家族齐聚一堂,热热闹闹的。
如今溪口张氏的影子只在每年重要节庆的空余座席的虚礼中遥遥晃过,以及,她的心里。没有人会记得了,再也没有人会记得当初鼎盛一时的溪口张氏如何风光,满门被灭时又是如何凄惶。她到底,连张风载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帷帐重重,流苏轻拂,浮影般掠过的吊灯灯光下,竟影影绰绰能够看见一个人影,褚莲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因想念过甚,出现了幻觉。
她立在那里,愣了几秒钟,只觉得鼻尖微酸,牵动着五官的触觉,眼睛也开始泛酸。视线终致模糊,微微眨眼时,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温热温热的,顺着脸颊往下淌。
往来走过的宾客停下脚步,终于开始注意到这边情况有变,顺着寿星的视线看过去。
穆枫就站在褚莲身后,脸上神情有些复杂。他蹙着眉,似乎伤心的成分多过疑惑。
白斯年已经掏出了手枪,谨慎地把枪口对准帷帐,见穆枫不动声色,他竟有些急,余光瞟过去,提醒一声:梓棠?
亲眷家的小孩子第一次见到这样刀刃相接的紧张场面,见白家那个黑面神叔叔一脸戾气,掏出枪对着帷帐后面看不清的影子,差一点就要扣下扳机,顿时吓的大哭。刚啊一声时,已经被自家的大人捂住嘴,拖回了角落。
不要!梓棠不要!褚莲回头哀求,眼睛虽是看着拿枪指着对面的白斯年,口口声声叫着的却是梓棠。她声线好,言语温软动人,这一声梓棠叫的恰到好处。
穆枫回过头来,看她的眼神依旧温柔,却隐隐夹杂着几分难过。他略一顿,低头,眼底那几分糅杂的情绪随着眼睑处跳动渐熄的灯光一起黯淡下去。
他没有摁下白斯年的枪,只是上前了几步,离那幕帷帐更近。也离帷帐中那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更近。
褚莲呼吸渐促。
宴会大厅那么大,从南到北,由远及近,灯火通明,光线照在人脸上,竟似抹了一层霜。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局促紧张的,映着惨白的灯光,似乎能够看见毛孔微张的形态,连细胞都在哆哆嗦嗦地颤抖。
唯一心无忧虑的,只有不省事的孩童。许多年前,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一场惨痛巨变的孩童。权力的交替,私欲的膨胀,助长了别有用心之人的气焰,最后毁了整个张家。
那是一个形该带进坟墓的秘密。而如今,它却随着帷帐中那位不速之客的出现,逐渐浮出水面。
四大家族抗拒不了,因为活着的那个人,姓张。
依稀能够看见他的动作。
把外面满屋的人逼的神经紧绷,他却独坐针毡,岿然不动。推杯换盏,他的动作那样轻柔,那样闲适,流苏浮动,他的影子随着灯光的变幻摇曳。有茶水换过的声音,再看他时,手臂转过眼睑,帷帐中似乎冒出了煮茶的清香。
那是张风载惯有的动作。即便过了那么多年,她依然印象刻骨。
褚莲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风载哥哥,是你吗?
他略怔,是穆枫。穆枫的心突然一瞬抽痛,那是第一次,他掏枪的动作有些慌乱,这么多年,他塑造的是穆氏掌权人的冷硬做派,穆家的孩子自出生起,就与刀枪为伍,他们坐拥加州各股势力汇流的地下王国,见惯场面。从他懂事起,这些质感冰冷的金属武器就是形影不离的朋友,从来不可能在拔枪的时候有莫名的生疏与陌生感,而此时,他的朋友却是如此地不与身体契合,穆枫目光冰冷,手却微颤。
白斯年与他对视一眼,缓缓逼近帷帐。
你退开。他的眼神轻轻扫向褚莲,很快又收起目光。
褚莲没动。
非但没动,反而跨前一步,身子微倾,她的前胸抵在枪口上,目光柔弱却坚定:你要是敢动他一下,就先杀了我。
穆枫眼神吃痛地一顿,心像被什么重物击中,他看褚莲的目光复杂而受伤。穆先生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差一点放下枪,却在最后的关头沉住,他屏息,很近的距离,能够看见褚莲两鬓的头发,似乎还有淡淡的发香溢出。
不管你是人还是鬼,都该出来打个照面。里面那位先生,白家、易家、许家、穆家,今夜都在这儿!一定有你想见的人,何必装神弄鬼?白斯年全无惧意,攥着手枪孤身一人逼近。
许久安静,好长的时间,帷帐里面才传出一声叹息:氏家真是没落了——拿枪抵着客人,前乎五百年,后及五百年,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外围的人皆回头絮絮碎语,连褚莲都骇了一下。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声音,不似张家人。即便隔着重重帷帐,在那样紧张的氛围下,让他的声音有些失了真,却依然能够听出来,声音的主人,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绝对不可能是张风载。
先生何方神圣?白斯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虽在和对方对话,神经却未有一丝松懈。
身后的黑衣保镖早已上膛,一个一个压上来。被穆枫眼角的余光扫过,一个个又开始批次后退,穆枫挥手示意他们撤后。他抬手时,无名指上那枚婚戒赫然在目,金属的质感,泛着柔和的光晕,那样的小细节,和穆枫一贯的硬汉形象大相径庭。
教父心底的柔软摊在众目睽睽之下。
众人屏息。
帷帐里那道身影握起茶杯,闲适地抿了一口清茶,年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们做了亏心事,就怕,不管我是人是鬼,你们心里,都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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