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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莲灯,渡我今生 (小东邪)



小枫哥?她像炸毛的小黄鸡一样跳了起来,电话那边略一顿,随后笑道:阿季这么开心?

她眼泪突兀流下。多久?多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

她握着座机听筒不肯放手,抽噎道:小枫哥,你,你不理我了么?我想嫁给你,我想做你的太太!好不好?

穆枫沉默好久才说:阿季,婚姻是大事,你决定太仓促,我……我怕委屈了你。他很沉稳地呼吸,然后,无声地笑:阿季,九哥最近事太多,不是不理你,你要记住,不管你做了什么,九哥都不会撇下你,更不会不理你……所以,你大可不要委屈了自己,你还年轻,有很多的选择……而九哥……

那不是穆枫了。霸道只懂争抢的穆梓棠,此时言外之意居然是,如果你有更好的选择,九哥愿意放手。而不是这个世上只有我最适合你,非你不可的霸道理念。

一贯敏感的褚莲不由一惊:小枫哥,你……怎么啦?她太聪明:你的伤,还没好?

穆枫撇开话题:生日快乐,阿季。然后犹豫了半晌,才依依不舍挂了电话。

再见面时,他已经是高座上尊荣无双的穆先生。掌五分之一的华人世界,权势倾天。圣弗朗西斯科大街小道,到处都在传扬现任穆先生的传奇。

穆家变了天,穆枫重掌高位,庇佑一门老弱。自此,三藩的天下,风清云淡。

再一年,她终于回到三藩,穆枫亲迎。

再次见到穆九哥时,他长袖善舞,一人领三藩坚壁清野,独撑大局。褚莲有些惊讶,穆枫……还是那个穆枫吗?昔时三藩地下赌场眼角狠戾的少年,终于长成了加利福尼亚州自由天光下的小孤狼。

是高者寂寞。

她分明看见穆枫从容的微笑中夹着几分沧桑与过尽千帆的寂寥,他坐高位,每日日薄西山时,想必极冷。

还是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孔,只是黑了些,也瘦了些。他于万人瞩目中,迎向她,一笑,是一口好看整齐的白牙:阿季,回来了……

三藩的盛世,就此开始。

而她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

正文 第泠104章 番外阮素泠篇

童童五岁的时候,我终于带他回三藩。

做出这个决定的那天,教堂的钟声刚刚敲响,广场上大片的白鸽呼啦一声窜起,遮盖了天幕,楞楞只有掠翅的声音,我回过头的时候,恰巧接上神父慈爱的目光,他站在逆光的角落中,微笑向我。我局促地眯着眼睛,大片的白光渗进神父斑驳的鬓角、他额前的纹路、他的眉眼……

逆着煦暖的光,我看见神父的唇形,他笑着:孩子,你回去吧。

回去吧。

俄罗斯弹舌音,我再熟悉不过的故乡之地。那一刻,我忽然热泪盈眶,漂亮圆润的弹舌音从父亲的齿间蹦出来,我看见了死亡的讯音,看见幽谷,看见我这一生不得不去救赎的罪孽。老神父已经很老了,在我小的时候,他就在这里,陪着教堂的圣音一起老去。而现在,连我都已经能在某个春天,挑出鬓前几根灰白的发,二十多岁,我有霜色的发,大概这一切,都是为了补偿给,圣弗朗西斯科,他指间迢迢漏走的流光。

我已经有了童童。

我站了起来。

慈祥的老神父逆着光走向我,我说:父亲,我该回去?问完这句话,才惊觉,原来我的声音,竟然是抖的。如同我颤抖着伸向老神父的手。我慈爱的父亲轻轻接过我的手:你心里在想什么,孩子?

迎着圣音的传唤,遵从自己的内心。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哗哗流下,我只知道,做了好多年的梦,最近几日才惊觉,梦里那个背光的影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是梓棠,而是,童童的父亲。

我点点头:父亲,过两天,就走。那么……我要把童童也带走么?

我慈爱的父亲仍然耐心地指点我:他该回去……他来的地方。

他来的地方?

童童属于三藩,属于我罪愆永生难赎的地方。

我转过头去,窗外那群鸽子静默地在广场上踱步,它们有自由的天光,有温暖、绵软的草地,有人群的陪伴,有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而我,什么都没有。

除了童童。

其实,我好羡慕它们。我生来就是不被允许笑的,阴冷、潮湿的地下囚室,北奥塞梯终年难见日光的深山,俄罗斯北境冰雪茫茫,乌克兰集中营只有争食才能活下去的铁则……那些,那些,是我童年生活的全部。

我想,至少要把童童送回加利福尼亚州治下的自由天光里,他毕竟姓穆,他血管里淌着的血,在那片自由土地上,是足够被仰视的。我背城与他的父族敌对,但是我想,我想……也许梓棠愿意可怜可怜我,给我的孩子一口饭吃?

只要童童活着,活着就好。

至少不要像我一样。他伟大宽厚的父亲足够教会他爱——仁慈。

老神父对我温和地笑:孩子,你什么时候还会再回来?

我想了一想,忽然觉得很难过:父亲,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

我苍老的父亲鬓发如霜,他是修行的人,侍奉天父的孩子,但在他听完我那一句话之后,却黯然垂下头,污浊的眼泪爬出老人家的眼眶。

在那一刻,我忽然醒悟,不管走到哪里,我都是有罪的。

这里是莫斯科,光阴正短。

我以为,高加索深山里的孤狼,一生都遇不见阳光。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至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

我的莫斯科时代,落幕了。

六年前,我出逃三藩。受乌克兰本部召唤,走的十分匆忙。再之后,又匆匆回三藩,历经劫波,是我对不起梓源,辜负他情深一番。

是我负了他。

再回乌克兰,回到茫茫雪域的北境,肚里已经有了骨肉。一开始,我便打算生下他,我的童童,只有他陪伴我捱过山水一程风霜一程的险路。童童的心跳连着我的经脉,每一次胎动,都是感动。我偶尔也会想起梓源,但我确信,想他的每一分钟,都是因为……他和加州小野狼,太像。

那时我深爱梓棠。

和梓源的遇见、缘起,皆因我在麻省时,有那么一位出类拔萃的校友——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当年在麻省理工迈克劳林大穹顶下,初识梓棠的当时,他的侧脸和童童的父亲,太像。

一见是心跳,一见,情根深种。

再后来,我拼命接近梓棠,和他一起做研究,在导师教办处装作和他偶遇……有一年暑期,没有收到乌克兰总部撤回的命令,我缠着梓棠,找了个借口,跟他一起回了他三藩的家。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梓源的。

三藩穆家,等我站在加利福尼亚州版图上,大吸一口寒气时,已经来不及了。我竟然忘记了,高加索深山里的野狼,血管里奔流的血液是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我惊魂站立的加州圣弗朗西斯科穆家,自我被扔进乌克兰集中训练营时,便与我、我身后守望相助的师兄弟们,是宿敌,是死仇。

我居然爱上穆家的小野狼!

他的家很大、很宽敞,是中式的特色,掩在繁繁车流中,美帝国半座江山的财富与权势几乎都被收纳在这一方四边庭院中。

每走一步,我都很小心,也很兴奋,我终于来到了这里,——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穆枫,梓棠,一树桑梓,他的名字,代表生土与故乡,那一端,连着我这一生都没有踏足的华人故土。

我仍然记得梓棠那时的笑容,他很好客,我是黏上来的牛皮糖,他却没有甩脱我,他吩咐家里的阿姨要好好款待我,暑期校园的沙发客偶尔也会来借住,穆家有的是房间容纳那些在校园里和梓棠或多或少有点关联的学生,我在穆家住的时间最长,学研的人来了又走,匆匆和我打过照面,又拉着梓棠一起出去游览加利福尼亚州旅游胜地……

现在想想,那时的生活真是又单纯又幸福。

我在三藩穆家蹭了整整半个暑期,那是我学生生涯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或者——可以说是我这辈子都难数的快乐时光。

我在三藩过的十分自由、十分逍遥,唯一感到不好的是,我似乎发现了梓棠一个秘密。

——原来加州小野狼不是没心的。只是,心不对人。

他不肯对外承认,但我看的清清楚楚,他早就深尝爱情滋味,他骗别人,居然也想骗过我。

我问他:梓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看看我,终于还是回答:很早。

我不依不饶:有多早?

他这次倒是回答的很快:十多岁的时候……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会……有多早?你说呢?阮,她并不知道。可能也……不会接受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无比真诚:那你怎么不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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