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这五年来自己变化,忽然有种物是人非惆怅。她不想伤春悲秋,心里却下着场雨。
这种相见,还不如不见。
禾蓝忍住心头泪意,转身就要跑开。
白潜拉住了她,把那洁白纤弱手腕手里一拽,她就不受控制撞他怀里。他顺势抱住她,紧紧扣住了她肩膀。
这个怀抱宽阔、温暖,他低头看她目光,却充满了戏谑、调笑。
——像外面那些士兵调戏女奴一样。
一种羞耻感从她心底升起,禾蓝用力想挣脱他。白潜任由她奋力挣扎着,一步一步逼近,直到把她猛地按后面树干上。
粗糙树干摩着她皮肤,禾蓝觉得后背仿佛被锯子割开一样疼痛。
他目光,也不比锯子让她好受。
“放开我!”她大声喊道。
“当然可以,不过,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他脸上再没有一丝笑容,那对狭长眼睛里透出光像锐利刀子。
“……你要问什么?”禾蓝气息不自觉地弱了一下。
白潜冷睨着她,炙热呼吸扑面而来,话出口时候,他自己都微微颤抖,“当年,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禾蓝,“……”
“说话啊,哑巴了?”白潜轻嗤了一声,“你知道这些年我怎么过吗?他们都逼我,一个个都逼我……我痛苦时候,我多么希望你我身边。白东楼说你是为了自己安危,所以才离开我——”
禾蓝几乎想大声辩解,话喉咙口却憋住了。
“可我不信,你不是那种人!”他目光缓和下来,轻声道,“告诉我,为什么?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
禾蓝多想告诉他真相,可是复仇路那么艰辛,又何必扯上他?就算日后要告诉他,现也不能告诉他。这里是杜家地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白潜再怎么厉害,这里也不是杜家对手。
她已经猜到几分,这次杜别把他请来,明显没安什么好心。
“说啊!”她目光让他有些畏惧。以前,他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个字,现,他却真切地感受到了。禾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打破他所有平静,让他从天堂摔到地狱。
问之前,他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管她扯什么理由,不管她有什么目,就算她还是骗他,他也不再追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目,他也不想追根究底,可是,她为什么连个答案都不愿意给?
冰冷空气无声无息地钻进他身体,从每一个毛孔侵入,他赤红着双眼,握着她肩膀手不断收紧,骨骼都发出“噼噼啪啪”声音。
禾蓝吃痛,嘴唇都发白了。
白潜猛然惊醒,松开了她,踉跄着倒退了两步,拾起了靠竹干上长刀。
禾蓝眼睁睁看着他林间穿梭,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天上雨越下越大,后变成倾盆大雨。豆大雨滴砸下来,把他头发、衣服都浸透,像从河里捞出来一样,白潜却没有任何感觉。
沿途竹叶都和他作对,不断绊着他脚。
天空阴沉沉,暗已经像夜晚一样。黑暗里雪亮刀芒迅疾闪动,伴着物体砸泥里闷哼声,路上竹子都被他一刀削断,竹叶脏污泥里污染了一地,被他双脚无情踏过。
杜别给他安排住处西南边溪畔。
一座精致竹楼,高于地面两米,用桩子撑起。楼梯从上面长廊连下来,白潜拖着刀慢慢踱上去,穆棱看到他时候,整个人都愣了原地,连忙让人准备热水。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不了解事情经过,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白潜没有听见似,径自推开了房门。
他床上坐着发呆,望着窗外疾驰而过闪电,半晌,又像疯了一般冲出去。
兜兜转转,他找遍了竹林里每一个地方,都没有再看见禾蓝。颓然地倒树干上,慢慢滑□子,他像个迷途孩子一样抱着膝盖,深深地埋进了头。
穆棱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白潜?这个脸上一向只有冷漠和木讷少女第一次有了震惊神色。
她把白潜拖回去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了。昏迷中,他神色不安,嘴唇翕动,不断叫着什么。
给他换过衣服擦过身,他身上还是滚烫。阿姆把毛巾水里浸了一下,起身对穆棱摇头。穆棱心里焦急,让她出去找点药,阿姆应了声,阖上了门。
他昏迷中蹙着眉样子,还是俊地让人移不开眼睛。穆棱心里畏缩,但还是鼓起勇气伸出手拉住他,把脸贴他手背上。
他醒着时候,她肯定不敢,不过现,他什么都不知道。
窗外雨声大地室内都听得清晰,白潜呓语雨声里没有间断,猛地捏住了她手,似乎要把她骨头捏断。
穆棱“嘶”了一声,大着胆子俯身听了下。
她僵那儿。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把室内一瞬照得白亮。
☆、第 40 章
这天晚上,禾蓝也病了,病地根本起不了床。杜别来看她的时候,她脸色苍白,望着头顶的灰绿色屋顶发呆。
金三角的雨林气候,早晨大多是晴朗的,午后才会带来丰沛的降水。
昨夜一场雷雨,禾蓝缩在床榻上发抖,到了早上还是这样。杜别摸摸她的额头,一阵滚烫,给她喂了药也不见好。
“你有心事?”
他的话问出很久,禾蓝才回应他,“……没有。”
有些心事,她从来都放在心里。杜别但笑不语,心里无奈,坐在床边看顾她。禾蓝背过身去,闭上眼睛假寐。她的背影还是削瘦纤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化去。虽然金三角气候湿热,这样的天气,还是不要着凉地好。杜别让人拿了毯子,慢慢给她披上。
禾蓝仿佛没有知觉,静静地躺着。
杜别知道她没有睡着。
连日来的暴雨把山上的红土冲刷掉厚厚一层,顺着泥石朝山麓滑下,在入口的地方淤积堵塞。山岗里的士兵很大一部分都被派去疏通道路,山上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白潜身体好,病来地快,去地也快。
下床后,他推开房门走到了长廊上。头顶的阳光照得他眼前有一瞬间的失明,揉了揉才恢复清晰。
穆棱正巧登上楼,端了盆米糕,看到他脸上才露出一点虚薄的笑容,“您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
白潜蹙着眉,想着一天一夜这段时间有多么久。这么长时间,她会不会马上消失,就像当年一样?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想到有那种可能,他的心就紧缩成一团。
穆棱觉得他的脸色有些不对,“怎么了?不舒服吗?”
以前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他都很少生病。这一次,不知道是怎么了?现在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昨天夜里他零碎的话又出现在她脑海里,穆棱皱着眉,想来想去都有些想不通。
白潜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别人而牵绊。
不管怎么想,都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她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因为,站在廊上扶着栏杆朝远处眺望的这个青年,和往常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他们这次来金三角,的确别有一番目的,虽然事情不是他们挑起的,但是,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如果能借此机会大展拳脚,那就是件喜闻乐见的事了。
下午,杜别让人传话,邀请他们去花圃游玩。
这里有很多大型的园圃,和山下的种植场不同,栽种的都是些观赏性的花卉。绿色的竹藤盘绕着凉棚,遮住了头顶火辣辣的太阳。
“我们这里,盛产兰花。”杜别笑着对他说。
“很漂亮。”白潜漫不经心地说。
穆棱和玲落后他们几步,互相不对眼,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
一个个略微凸起的山包上,整齐地栽种着各色兰花,每一块小园地分成不同颜色、不同品种,微风在耳畔轻拂,带起凉棚竹栏上垂下的爬山虎,远远看去,像一片绿色的海洋。
有个纤长的身影在里面穿梭,揣着水盆给昨夜冒出新芽的花苞洒水。浅绿色的纱笼简单地围着,露出白皙光滑的一边肩头,垂下的头发都拨到了左肩。白潜停下脚步,眼睛有些灼痛。
和白潜打了招呼,杜别几步跑上去,“你不是病了吗,怎么还出来乱跑?”
“已经好了,我不想闷在屋子里,就出来走走。”禾蓝对他挤出一丝微笑,背后仿佛有道锋利的剑芒在切割她的皮肤,让她浑身都僵硬着。
杜别笑意婉转,接过她手里的盆子,帮着她一起洒了一把水,然后拉了她走到白潜身边,“我来介绍,这是禾蓝,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白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杜别以为他只是性情使然,“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他帮禾蓝介绍白潜的时候,禾蓝根本就不应声。白潜的声音带出漫不经心的嘲弄,“那是很好的关系了。”
禾蓝低着头,不敢去看他是什么表情。
杜别把水盆搁在栏上的木架台上,“一起走走吧。”
禾蓝不说话,白潜却道,“我不介意。”
穆棱看了他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禾蓝身上。
漫步在花海里,鼻息间充释着淡淡的香,禾蓝的神经却一刻也不得舒展。一路上,杜别不停地说些笑话逗她笑,禾蓝只能机械地回着。杜别在右边,白潜在她左边,禾蓝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肉夹馍,在烤炉里发出蒸蒸的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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