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纱巾可真好看,县里的东西就是比咱公社供销社的好,这可是润叶托了人才买到的。”张桂兰不住地赞叹。
“这颜色多正,多喜兴,料子也好,一看就是好东西。”张寡妇摸了摸纱巾“这恐怕不便宜,回头咱把钱给人家。”
“嗨,娘,你这是什么话,润叶都说了,这是她送给兰子和柱子的结婚礼物,再说买这纱巾费了多大周折,给钱可就打人脸了。”张桂兰嗔怪她娘。
买这纱巾确实也费了一番周折。润叶一回城就去了县供销社,可供销社的人说那是紧俏货已经卖完了,润叶想到以前听说这样的好东西供销社都会留下几件,要么是内部的人员买了,要么是领导用来走关系的。于是回了学校,请一个相熟的老师帮忙,那老师的舅舅是县供销社的副主任,果然第二天人家就把纱巾给她带回来了,润叶又托人把纱巾捎带了回来。
“是,是,那等润叶结婚的时候,咱也给她送份厚礼。”张寡妇坐在炕上笑着对田兰说“来,兰子,把纱巾系上给娘看看。”
张家栋走到院门口就听到家里传来女人的笑闹声,多年的侦察兵经历让他很快判断出一共有三个女人,一个是他娘,一个是他姐,另一个恐怕就是张润银说的花800块买来的媳妇。
他一走进屋里就看到:他娘精神熠熠地坐在炕上笑,他姐正背对着他往一个姑娘的脖子上系纱巾,姑娘看到她闯进来,愣住了。
原本热闹的屋子突然安静下来,田兰想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站着不动,张寡妇和女儿顺着田兰的目光看去,张家栋回来了,惊喜的表情充斥于她们脸上的每一个皱褶。张桂香转过身就向弟弟扑去“柱子,你可回来啦,快让姐看看。”她抓着弟弟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嗯,长高了,也壮实了,就是有点黑。娘,你看呐,柱子回来了。”
不用人招呼,张寡妇在看见儿子的一刹那就下了炕,眼里蓄满了泪,双手激动地有些颤抖:“儿啊,你可让娘想死啦。”
张家栋越过他姐握住了他娘颤抖的手:“娘,儿子不孝,儿子回来了。”
张家三口久别相见,哭哭笑笑的,田兰站在屋里觉得很尴尬,趁他们不注意时走了出来。她先把纱巾解下来收好,然后烧起了水。等她提着茶壶抱着碗进屋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坐在炕上拉起了话。田兰把碗放在炕桌上,一一倒上水。
“瞧娘,尽顾着高兴了,你这千里迢迢的回来,连口热水都没给你烧,还是咱兰子心细。”张寡妇嘴里夸着田兰,眼睛却瞄着儿子,儿子老大不小了,眼瞅着就奔30了,村里和他一般大的都已经是娃的爹了,可他连个媳妇都没有,她这个愁啊!于是和女儿一合计想出了这个先斩后奏的招,她们先看好姑娘下了聘礼准备好一切,然后女儿写信给儿子就说娘不行了让他赶快回来看看,等他回来了再见机行事,就是逼也得让他把亲成了。不过田兰样貌好,性子好,人又会来事,只要她儿子不傻,多花上些水磨工夫,她这孙子是稳稳有得抱了。
张家栋面无表情,只是一个劲地吹着碗里的水。他从部队一路回来心里记挂着娘,几乎没有睡过觉,现在看到家里好好地,心放了下来,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虽然责怪娘和姐姐不该用这样的方法骗他回来,可细想想也能理解她们的心情。军人不打无准备之仗,他刚回来什么也不知道,等了解清楚情况之后,再想对策吧。
张家栋不说话,看气氛冷了下来张桂香说道:“兰子,柱子大老远的回来一身尘土的,你去再烧一锅水,让他好好洗涮洗涮。”
“哎,我这就去。”其实洗澡水田兰已经烧好了,只是张家人应该有话说,她待着有些尴尬,就借坡下驴的出去了。田兰拌了猪食喂了鸡还打扫了院子,看着快到做晚饭的时间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问一声晚饭怎么办,张桂兰出来了。
“兰子,别忙了,进去吧。天儿不早了,我回去了。”说完就走了,神情举止与往常无异,田兰拿不准他们刚才谈得怎么样。
“兰子,柱子说想吃我给做的面条了,你来给我打下手,柱子先去洗澡去,你洗好了面就得了。”张家栋没有说话,提着水进了东边的窑。
“兰子,柱子从小嘴拙不会说话,可他人好,心里疼人,你多担待着点,主动点,噢。”她用商量的语气和田兰说。
田兰低着头几不可闻的“嗯”了声。
张家栋洗完澡,三个人吃了晚饭,张寡妇看着儿子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心疼儿子早早就让他睡去了。
田兰她们也没有做活,早早就熄灯躺下了。寂静的夜晚,月光透过窗棂在室内晕起淡淡的光,田兰睁着眼睛看着窑顶,过了好久,听到一声长叹,而后“兰子,你睡了没。”
“没呢,娘。”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空灵。
“你也睡不着啊,”田兰没有回答,张寡妇继续说道“柱子爹死得早,柱子打小就懂事,别的娃还在尿尿活泥巴玩的时候,他就跟着人上山打柴草了,那么小小的一捆还不够我做一顿饭呢,我跟他说别去了,我得空给家里砍柴。他说不行,砍柴是男人的活,他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人,这活就该他干,从那以后家里的柴都是他砍直到他去当兵,连他在县里读高中那会儿家里的柴都是每个星期他回来砍好的。多孝顺的孩子,可他当兵一走就是八年,一次都没回来啊,他那是恨我呢,恨我为了让他出去,把他姐嫁给了支书家的聋子·······”
苍老的声音呢喃私语,像是说给田兰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在往后的岁月里,很多个这样的夜晚,在煤油灯下做活时,田兰总是能听到张家栋从小到大的各种事情,虽然相隔遥远却总觉得近在咫尺,似乎伸手就能摸到,爱意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累积·····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肥肥的一章,我食言了,新手上路,大家包涵,顶着门板跑······
☆、谈话
虽然极度疲惫但多年在部队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张家栋早早醒来,绕着清晨雾霭中的村庄跑了一圈,汗水湿透了军绿色的背心、。
田兰正拿着大笤帚扫院子,穿着蓝底碎花的衣裳黑色的长裤,这是张桂香当姑娘时候的衣服,看她没什么衣服婆婆就拿出来给她穿了,她自己动手改了改就上身了。
张家栋一进家门就看见“他姐”正在扫院子,他走上前,拿过笤帚,说:“姐,你放下,我来。”
“他姐”抬起头,手还保持着拿笤帚的姿势,错愕的看着他,他这才发现认错人了,一时僵驻·····秋日融融的阳光给田兰光洁白皙的面庞镀上一层光晕,张家栋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姑娘。时光凝固,清晨的农家小院多了两樽“雕像”。
儿子回来了,张寡妇又喜又愁,喜得是儿子回来了,高高壮壮的,旅途的风霜也掩盖不了他的英气;愁得是,这孩子打小就有主意,还是个犟脾气,知道了她们把他骗回来让他娶亲,万一不乐意闹起来可怎么办。多年的分离已经让她拿不准儿子心里是怎么想的了,她就那么纠结了一夜,还絮絮叨叨的和田兰说了不少以前的事,也不知儿媳妇会怎么想她这个婆婆。张寡妇一觉醒来,躺在炕上,开始想东想西,直到鸡叫了三遍,院子里响起了田兰“哗哗”扫地的声音,她才从思绪中挣脱出来。下了炕,叠好被子,穿戴洗漱好,把锅里田兰已经熬好的小米粥盛上,拿了咸菜和馍馍放在炕桌上,收拾好了,准备叫田兰和东边窑里的儿子起来吃早饭。一出窑就看到院子里两个人僵在那,害怕两人有什么不对,吵起来,可等了一会两人还是站在那,不动也不说话。仔细看看,张寡妇笑了,瞧她那傻儿子看漂亮姑娘都看傻了。
张寡妇咳嗽了一声,对院子里的两人说道:“巴掌大个地,你们两要扫多久啊,快回来吃饭吧。”说完就先回了屋。
田兰反应过来,一把夺回了扫帚:“你,你先回屋洗洗吃饭吧,我,我去放扫帚。”红着脸跑了。
清醒过来的张家栋也暗自埋怨,多大的人了,跟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似得。
田兰东磨磨西蹭蹭的挨了好久,直到脸上的红晕消失了才敢回屋,张家栋和婆婆对坐着吃着饭,看见田兰进来了也没说话,其实他是有点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田兰坐在张寡妇那边,默默地端起碗喝着粥,气氛有些诡异。
吃完饭跟他妈说了声要去邮局,张家栋就出门了,他得出门静一静,想想事情到底该怎么办。他往老街走去,一路上碰见的人都调笑他,柱子回来结婚啦,然后顺口还会夸夸他漂亮的未来媳妇两句,他笑着应了应。
老街上,正中挂着五角星的一排砖瓦房是整个跃进公社最好的房子,也是公社的最高权力机构的办公场所,他的同学曹根生就在这里当文书,他们多年来一直都有联系,他准备去邮局给部队打个电话,顺路就先来看看老同学。
根生很是热情,又是泡茶又是拿烟的,两人坐在椅子上聊了起来:“哎呀,家栋啊,你都多少年没回来了,这次回来结婚可得多待几天,过事情的时候可别忘了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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