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从不层怯弱摸索一点一点急迫他心脏周围的强硬冰层,那他一定不会恐惧,孤独,害怕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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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呼啸而驰。
医院悠长却又充满冰冷白炽灯光的走廊,像是一条无望隧道。
沐歌呆滞僵坐在椅子上,她灵魂都被抽空一样,垂着一双染满猩红的手掌,衣服上也更是印着大片还没完全干涸的猩红血渍。
不远处大门紧闭的手术室手术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连靖尧赶到的时候,看着沐歌身上的血渍只觉触目惊心,然而她却没受半点伤害,可想而知里头正在动手术的顾辰西伤的有多深。
他就知道顾辰西不顾一切的疯狂起来早晚要出事!
这事情已经传到A城顾怀准耳朵里,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顾怀准夫妻就会过来。
连靖尧蹙眉看一眼椅子上失魂落魄的人,犹豫了下还是上前,“秦小姐,你最好回避下,或者回去换身衣服,你爷爷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到。”
他语气其实并没多好,眼下顾辰西状况未明,他做不到拿出多好的脸色给沐歌看。
只那硬邦邦的语气却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坐在椅子上的沐歌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一双毫无焦距的眸子定定落在手术室方向,其余再没任何一点反应。
“秦小姐……”连靖尧并不打算放弃,只话说一半口袋里手机却是倏然响起。
短短几秒钟的通话,他挂掉电话之后更是头也不回的离开医院,哪还有空去管沐歌那副样子是不是会被顾怀准看到。
走廊里再次恢复安静,她分明想哭,可心口空洞的让她难以表达和发泄身体里任何一种情绪,只这般呆滞等待,希望结果不会太坏。
她晕涨涨的脑袋里似乎顾辰西的声音还在回荡,他紧抱她的气息也仍旧夹杂了血腥充斥在鼻腔间,一切那样真实,让她最后一点希望这是一个梦的想法也根本无所遁形。
他怎么那么傻……
明明那样冷静理智的一个人,为什么能轻而易举用自己的命取代她的伤害?
而她明明那样排斥顾辰西对她那种禁忌的感情,可此刻又为什么那样害怕他会就此离开。
她明白的,想要爱上顾辰西那样的男人太过轻而易举,是她一直在抗拒和抵触。
她讨厌无望的将来和即将失去光明的现在。
她认定那是一种不对的感情,所以做不到再义无反顾的沉沦。
可现在想来,感情这东西,只有愿不愿意,哪有对错可分?
她快要被心里突然滋生的东西击散,固有的坚持快要化为泡沫。
其实被顾辰西那样的男人爱上,忘掉血缘,他们可以很幸福。
但是,怎么忘记……
她还在想,可偏偏挡住视线的身形拉回她的心神,她看不到手术室动静,突然就变得烦躁起来,一台抬头语气也是够呛,“我不会回避!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他出来!”
沐歌只以为是去而复返的连靖尧,却不想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另外一张陌生面庞。
男人身材壮硕,气场诡谲,此刻垂眸俯视沐歌的姿态更是轻而易举在她心上折射出一层阴影来。
“秦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他事先开口,显然有备而来。
沐歌还在疑惑他句子里那个‘又’字,可脑袋里一阵激灵,她难掩一脸讶然,脸色更是惨白的再无一点血色。
这声音黯哑低沉,分明是几个小时前拿枪抵着她脑袋的人!
头一次她眸子里崩裂处一层没有尽头的深刻恨意,猛然起身,即使还是矮了一头,她却固执抬头,倔强冷凝的瞪着眼前男人,“究竟谁派你来的?又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
她不记得自己有和谁结下那样需要动枪的仇恨,如果硬要怀疑,她突然响起什么,背脊泛起一阵寒气,“是乔氏?”
虽是问句,可句子里已然八分肯定。
那男人唇角扯动了下,似是嘲讽,他不置可否,可那神情落在沐歌眼里只让她更加肯定心中猜测。
说起来,这事情终究还是因她而起。
她又回到起先失魂落魄的状态,呆滞跌坐在椅子上,垂眸间无助而又让人心疼。
男人微微皱眉,想到来此的目的,才又开口,“秦小姐,如果往后想要避免像是这样的事情,我奉劝你一句,现在乖乖回去A城,答应了乔氏的婚事,不要再做这种无谓反抗,伤己更伤人!”
“混蛋!”她听完他的话,情绪更是突然有些激动,满是血腥的掌心疯狂拽住眼前男人的衣领,分明已经用了全部力气,可是没有用,撼动不了分毫!
“你们凭什么这么轻而易举安排好我的人生?我秦沐歌的命就那么贱,这次换一个乔氏,下次再又是用什么换?!”
她不甘,可想到顾辰西将她扑倒护住的模样又觉十分难受。
‘如果往后想要避免像是这样的事情就乖乖回A城,答应了乔氏的婚事。’
‘伤己更伤人!’
那人的话在她脑袋里不断反复,像是一句咒语一样,而她几乎快要被逼疯。
这一次顾辰西已经是生死未卜,下一次又会是怎样惨烈的结果?
那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走廊里来来回回的医护人员,几番劝说无果,眼前都只冷眼自她面前来回经过。
妈妈去世后,她的世界天翻地覆,没有人再心疼她,往日的家庭和睦如今已然是海市蜃楼。
她以为再没有人会在乎她,可原来,顾辰西会。
他舍命救她,而她唯一能做的是嫁给乔千城……
手术终于结束,她呆滞朝着那边终于打开的手术室走去。
病床上,顾辰西双眼紧闭,依旧让人移不开眼的面容上只剩一层毫无生命气息的纸白色。
她想哭,想上前,可脚下步子一顿,却是生生撇开眼睛,任病床被医护人员自她眼前推离。
“别担心,好在有惊无险,手术很成功,等药效一过病人自然会醒,之后好好调养,基本已经没有问题。”主刀医生除去口罩,略微疲惫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别的东西。
沐歌点点头,一颗心终于落地。
她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一阵,然后才拖着沉重的身子朝着走廊尽头电梯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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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A城某知名餐厅。
沐歌神思有些恍惚的坐在顾易廉边上,她回来A城已经两天,四十多个小时足够改变太多事情。
比如她和乔千城的订婚已经提上日程。
订婚……
沐歌有些苦中作乐的庆幸好在只是订婚,至少这两个字比结婚那两个字的给人的绝望可以少些。
这一场名义上双方家长见面的午饭,乔家人却迟迟未到。
沐歌紧抿着双唇,一张脸找不出一星点情愿的味道。
“秦沐歌,祸是你自己惹出来的,这婚事现在也是你自己亲自的答应的,你要一直摆着那张臭脸给谁看?!”顾易廉看一眼腕上表面时间,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而他越发不耐的情绪分明是要朝着沐歌发泄的意思。
似打到不要。沐歌捏在玻璃杯上的手臂微微一顿,清冷的小脸多出一些苍白,“就只是因为我惹出的祸事么?爸,即便没有这场祸事,你敢说你就不会再用别的理由将我推进乔家?”
好比医院那次无意的偷听!
她其实最不想恨的就是顾易廉,他是她的至亲。
可如今,一连几件事情的发生,到底父女间的情分已经没剩几分。
沐歌语气够呛,顾易廉更是恼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好在餐厅已经提前被包下,否则肯定又是另一番的惹人注意。
“你放肆!”顾易廉脸色铁青,“秦沐歌你……”
“爸。”沐歌垂着眸子,面容恢复正常,却是冷淡开口很不怕死的将顾易廉一句火气十足的话直接打断,“如果您还想这顿饭吃的安稳,如果您不想我临时反悔,那么,在您冷静之前请不要和我说话。”
没有理由说身为子女就该接受这种不正当的摆布,即便她已经妥协,可不代表一次又一次活该成为顾易廉利用和发泄怨恨的对象。
她也应该有不想要的权力,可是她已经舍弃。
顾易廉瞪着他,沐歌只垂着眸并不打探他脸上究竟是怎样的神色。
顾易廉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冷哼一声,回过头去,继续等待。
餐厅门打开又合上,原本有些冷清的餐厅里,乔振南一家终于到来。
乔振南两边分别是叶思思母女,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最后进来的乔千城却反有些格格不入。
他微垂着眸子,双手插在口袋里,似有几分漫不经心。
一番客套的寒暄之后终于落座,一桌子人各怀心思,谈笑风生的反而是跟过来的几个配角。
沐歌和乔千城两个人,一个基本走神,一个从进来开始根本没有开过口。
菜式精致而丰富,沐歌神思却不知在什么地方游离,只隐约觉得似有一道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但她终究懒得顾及。
“订婚宴的时间就定在一周以后,弯弯觉得怎么样?”
被点名,沐歌才终于堪堪回过神来,她茫然抬头看去,是乔振南在和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