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默霁很想答应的,可是晕晕乎乎的脑袋和酸痛的全身都在提醒她,如果她去了,就真的是拿绳命去唱歌的。只能咬咬牙拒绝了。
对方似乎觉得她的拒绝很不可理喻,紧追了句为什么。她清了清黏黏糊糊的嗓子,哑着喉咙说:“左医生,我在发烧。”
“严不严重?能自己打的去医院吗?”左肖简的语调转为关切。
“我已经吃过药了,再看看情况吧。”她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打扰到了他们的雅兴。好在左医生又问候了几句后,马上挂了电话。她也终于能心安理得地继续躺回到床上。
脑子依然是糊的,胸口也依然疼痛。
她的眼睛突然间湿润了,抵制了很久的泪水,在这一刻,和突然降临的静默同时到达。这一次她没有再压抑自己,低低地哭着,吼着,一直到嗓子完全哭哑了还是停不下来。
这一哭倒是让她的热度退了下来。她等情绪平复后,走到洗手间去洗脸。然后模模糊糊听到外面的门铃声。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走到客厅再听,门外真的有人。她踉踉跄跄地出去开门,看到门口的那个人时,好不容易遏止的眼泪突然间又渗透出来。搞得她十分狼狈。只能边擦泪水,边嘶哑地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单望辰一步跨进了她的家,表情有些无奈。
不论在B市,还是在远隔万里的英国,他都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就算明知道谢默霁在误会自己,他也能淡然地处之。可偏偏一到东曲,有些东西就开始不受他左右。左肖简跟他讲,那个笨蛋又生病了时,他很想弃之不顾的。可是脑子里总冒出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家里的画面。于是在左肖简略带嘲笑的表情下,硬着头皮说自己过去看看,然后离开了KTV。
“我没什么问题……”谢默霁其实完全在懵的状态中。一看见单医生,她的脑子里就闪现他中午讲的事情。替代品,替代品,这几个词像魔咒一样再次把她箍紧。
她说到一半,单望辰的手已经探上了她的额头,微凉的温度覆在上面,让她感觉一下子舒服了很多。
“热度很高,退热药吃了没有?”单望辰扼要地问。
“好像只吃了感冒药。”她喃喃而语,对自己这方面的无能感到有些羞愧。
对于她的回答,单望辰完全在意料之中。他无奈地摇摇头,脸上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吃药吧!”他从外套里拿出一板药,挖出一颗给她,然后很自然地去饮水机旁倒水。
谢默霁接过药和水,很快吃好。红红的眼睛一直看着单医生,试图捕捉他清淡的眼眸后的内涵。
“怎么?”他问,语气不怎么好。
“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徐曼静的替代品?”她战战兢兢地问。这一开口,心里就慌得要命。她闭闭眼,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单望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没好气地反问:“你说呢?”
“我不知道。”她老老实实回答。然后听见单医生叹了一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来。
“嗯?”她睁眼去看单医生,却发现他乌黑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谢默霁你这个大傻冒!”他突然开始说话,冷冷的声调鞭策在她心里,竟有些暖意,“如果要找你做代替品,我干嘛不直接去找她?追了我三个月,然后消失了一年。好不容易再遇到,却又有了男朋友,现在又尽说有的没的,我没见过比你更不负责任的女朋友了!”他低低地咆哮,每个字都说得很用力。
谢默霁被他的低吼震慑住了,心虚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回嘴:“我又不是故意误解你。是怕你心存遗憾,内心不曾真正放下……”
单望辰不再解释。他伸手又摸了摸她的前额,确认没有再烫起来,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短信,递给谢默霁。“她一直有和好之意,但凡我对她还有一点点余情,现在就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谢默霁默默接过手机,瞥了眼,上面有单望辰和徐曼静互发的所有短信记录。
才看了几条,她就发现短信里这个徐曼静,和她印象里那个冷静礼貌的女人完全不一样。同时她也发觉,不管她的短信如何的柔情蜜意,单医生的回复都是简洁而不掺杂感情的。而且经常是对方连发好几个,单医生才回一个,有时甚至都不回。
“现在你愿意相信我了吗?”单望辰的声音有些憔悴。
“嗯。”谢默霁点点头。其实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不相信单医生,她真正不相信的人是自己。她从没听单医生说喜欢自己,也没听他说过为什么会选她做女朋友。就算她再神经大条,也会介意这些事。
人都是这样。
追求别人时总是头脑发热,跟着心的感觉走。但一旦相处,就会介意很多很多。
“现在睡得着觉了吧。快去休息!”单医生揉揉自己的额头,看上去有些疲倦。
“那你呢?”
“我在外面休息一会儿,时差还没调过来。”单医生说。
谢默霁走进房间,躺到床上。她的大脑清醒得要命,不断滚动播放单望辰刚才向他解释的话。单医生这是原谅自己了吗?她的心里完全没有底,但又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安心。
外面很静,没有一丝一毫响动。谢默霁想着单医生是不是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要不要给他拿床毯子过去。她边想边有些迷迷糊糊起来。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无意识地沉睡过去。
因为一直惦记着单医生,谢默霁睡梦里也在给单医生盖毯子。才盖到一半,单医生脚一蹬,结结实实踹了她一脚。痛得她从梦里惊醒过来。幻觉没有了,肚子却真的在痛。
谢默霁坐起身,看到身下的一小块血迹时,马上明白出了什么状况。她披上外套出去上厕所,看到空荡荡的沙发里上凹陷下去的印子时,惊觉到单医生不见了,徒留茶几上一张字迹潦草的便签。
“烧已退,我先回去了。厨房里有粥,饿了就喝一点。”
看完纸条,谢默霁的脸颊开始变烫,他为自己煮粥喝……这是怎么样的待遇啊。她的心头一热,忍不住翻出手机给单医生发消息,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是午夜才作罢。
第二天上午,谢默霁的烧又有些起来了,她吃完单医生留下的药,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打到一半才想起她没有他的新号码。难道再去他家找他吗?她有些踌躇起来。
两个自己在内心大战了几百回合后,她还是出门了。路上人很多,等谢默霁辗转了几次车,到了单医生家门口时,她已经头晕目眩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于是,单医生打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奄奄一息,脸色苍白,面颊潮红的谢默霁。
“你这个疯女人!为什么不在家好好呆着?”单医生一看见她,脸色迅速下沉,一把扯住她的手臂,恶狠狠地问。
谢默霁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退后一步,瞪大眼睛看他。他也在看她,眼眸里含着愈烧愈旺的火。“过来!”他喊了一声,招她进去。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谢默霁无视掉他的坏脾气,跟着走进了屋。客厅里的电视开着,里面正在放什么“不孕不育”的广告。她看着有些尴尬,忙低头专心欣赏地板的花纹。然后想到了李露爽的事,小声问前面的人:“露爽怀孕了,秦奇跟你讲了吗?”
“讲了,应该是好事将近了。”他淡淡地说,相比之下,显得自己很有些大惊小怪。她微微有些窘,不敢再随便找话题了。
等她走近沙发,单医生拉她到自己跟前,用额头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小声却生硬地说:“怎么还有热度?你没好好吃药?”
“出门前才刚吃过。”她谨慎地说。鼻尖缭绕着单医生身上那股独特的味道。她突然有些情不自禁,很想伸出手去抱他。但是她不敢,尤其是在看到单医生脸上生气的表情时。
“好好坐着。我去给你倒水,你一定要多喝水。”单望辰放开她,阴郁着一张脸,向厨房走去。车祸到现在已经几个月了,如果没有谢默霁用这样变态的方式提醒他,他大概快忘了自己的身份是医生。
等单望辰把水倒回来时,谢默霁既然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睡着了。脸上挂着两坨粉红,嘴角瘪着,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女孩模样。单望辰摇摇头,从房里拿出被子给他盖,然后俯身坐到在沙发旁的地毯上,静静看着她。
她是有多傻,才会认为自己是替代品?难道是自己表露的太少,才会给她这样的错觉吗?他的头因失眠缺睡而微微胀痛着。可他就是这样的人,习惯了把什么都放在心里。以前曼静就曾说过,和他一起说话、谈恋爱很累,要费劲去想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她也这么看他,嫌他太闷了?他苦笑了笑,拿起桌几上刚刚喝了一半的红酒,小口小口地啜着。
任何东西一旦习惯成自然了,都很可怕。时差如此,人亦如此。
谢默霁醒过来时,感觉身下有些凉凉的。等她伸过一只手去时,被裤子上的黏黏的液体吓到了。糟了,出来时忘了换卫生棉,都渗出来了。裤上有了,沙发上一定也有了,这可怎么办?她一下子有些慌,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来了。眯着眼睛往周边瞧时,看见了在沙发旁坐着的单医生,他温和的背部抵着她的脚,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