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读到母亲的日记,读到上一辈那横生的孽缘,他跟盛情之间,就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相处。他们之间矛盾重重,为了这样或者那样的人或事,频频吵架。
盛情是无辜的,他知道。他可以不迁怒盛情,但是没法不在意。在意她的出身,她的爸爸和他的爸爸相爱这件事,在意自己的母亲因此半生凄凉这件事。
在意她母亲对所有人的报复。
但是他到底还是没有让她知道这件事。就让她成为永远无辜的那个人,无知未必不是一种福气。
而他远渡重洋,试着摆脱她。盛情追到大洋彼岸,耍赖一样赖上了他。
商略酬看着这株笑起来没心没肺的青梅,想起母亲笔记上那些绝望煎熬的话语,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用理智驱逐她,把她从心里赶在。他想,没有谁离开谁就还活不下去的。他一定可以克服。
他要和命运赌一把。如果赢了,从此他将再无软肋;如果输了,他就把自己抵押给她。并且向命运俯首称臣。再不横生枝节。
但是当天意把盛情在旧金山两年的生活资料拿给他的时候,他确确实实的后悔了。
盛情走的时候他没有后悔,盛情恨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后悔,现在他后悔了。
盛情在国外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并且至今未痊愈。
根本没法用言语形容刚拿到这些资料时他的心情。
他想见她,立刻,马上。当他在盛家不远处停下,在夜风里冷却自己的头脑时。他知道,人是斗不过命的。
到底还是他满盘皆输。
盛情带着酒意回来,同车坐着她最近的男伴,她在旧金山结识的计算机天才。
她从庆功宴上回来,酒意中还带着兴奋劲儿。说话也特别爽脆没谱。
她初战告捷,压制住了陶潜,她很高兴。但是看到他的眼神,盛情明显不高兴了。
这一刻他愿意做任何事让她高兴。所以她说要回家,他便放她回家。
她要陶潜身败名裂事业倾颓,他成全她。
他在他爷爷面前请求他让他保护她照顾她,让他同意与盛情的婚事。
他已经做好了备受刁难的准备,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甚至做好了拿商氏一半股份来换的准备。
但是这些都没有,连象征性的为难都没有。盛情的爷爷直接答应了。
他的病已经容不得他再对孙女婿有所考验,那一刻这个成功的商人就是一个赌徒。把孙女的幸福压在她的固执和他对老友一家的信任之上。
他求婚的时候盛情微笑着接受了,只是姿态太过平静。时过境迁,即使感情不曾变,心态也已非当年。
张爱玲说,隔了三十年的月光,再好的月色,也未免凄凉。其实幸福也一样。再期待的结局,隔了时间和磨难,也没有了当初的喜悦。
然而再凄凉的月光,毕竟也是他等待了那么久的那一抹。
盛情的爷爷去世后,遗嘱公布就顺理成章了。就像她怀疑的那样,他确实拿到了盛世7%的股份。
大概在她眼里,他是为了盛世才娶她的吧。娶了盛情,陪嫁就是整个盛世,很多人都这么想的。别人怎么想他根本无所谓。
但那个人是他要共度一生的人。
盛情半真半假地问他有没有兴趣在盛世弄个一官半职,被他拒绝了。
他在乎的不是她说话的内容,当初两人在一起,再难听的话他也听过。由始至终他在乎的一直是她的态度。
其实她可以好好说的,好听的,不好听的,都可以认真严肃的说出来。把他当成自己人。但是那种阴阳怪气的试探,那种隔了一层的相处方式,那种对待外人才有的机警,才是真正让他难以接受的。
他早已失去了那个毫无保留相信着他的盛情。那个不把他当外人的盛大小姐。
她对着真正的外人,比如陆昊,心防反而没那么重。她能自然的没有防备的跟他相处。甚至允许他对她做一些亲昵的小动作。
然而这又能怪她吗?她心里的黑名单,那些伤害过她的人里,他商略酬从来都是榜上有名的。
人对伤害过自己的人和事心有防备,那是本能。如果人类对伤痛这样健忘,那也不会进化到食物链的顶端。
盛情为了天晴找他谈话的时候,他未尝不想跟她谈谈陆昊。然而对面而坐,他才发现,他居然不敢提他们生活中的那个外人。
他不爱萧天晴,所以他可以很坦然的答应盛情的要求,但是盛情呢?如果他让她不要见陆昊,她能答应吗?
因为无法确定,或者说害怕确定。所以到底还是没有提陆昊的名字。他自认不是没有风度的人,但是心里却极度抵触他们的亲密。
那实在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最后他特意强调了“闲杂人等不该出现在我们的生活和婚姻里”这个谈话主题。可惜盛情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没有人会想到,有风度有胸怀并且对盛情随意拿捏吃定了她的商略酬也会对她患得患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笃定是因为岁月的积淀,而害怕是因为时光的切割。都是因为时间。
盛情的反应再正常不过,她没有错。因此他才更加懊恼,因为对于她,他无可指责。由始至终,他们之间,问题都是从他挑起的。
他嫌弃过她的性格,他无法忍受她的身世,一直是他在找茬。那么如今受到的待遇,也不过是一句“报应不爽”而已。
所有的伤害和隔阂都已经存在,而自怨自艾从来不是他的风格。他只希望,这段感情还来得及修补,那些伤口还来得及治愈。
所以蜜月之行势在必行。
北海道之行实在妙不可言。只有他们两个人,纯粹的两个人,享受着美景和在一起的时光。
他们像任何一对世俗的情侣一样,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做一些庸俗的事。牵手、拍照以及旁若无人的接吻。
连性事都格外酣畅淋漓。
他带着盛情享受这里的一切,然后分出精力来遥控千里之外的那场战役。在决定和她重新在一起的那一刻他就决定要成全她。
她的期望,就是他的意志。她的敌人,也将变成他的。
这场蜜月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盛情无意间透露出对陆昊的言听计从。甚至他们落脚的酒店,也是陆昊家的产业。
因为此行太过圆满,所以连唯一的不快都格外突兀。就像白纸点墨,分外刺眼。
盛情与他虽然已经是合法夫妻,但盛情本人却没有一丁点儿为j□j子的觉悟。她抵触婚礼,不愿把他们的关系昭告天下。甚至他跟着她来到盛家,还得了她一句“你来做什么?”的疑问。
世上夫妻做成他们这样,也确实生分了点。
在他的软硬兼施下盛情愿意先拍婚纱照。其实要拿捏她,他从来就不缺方法和手段。但是夫妻之间,搞成对手一眼互相斗法,也没有多大意思。
但是他还是一步一步,软硬兼施,让她和他一起迈入婚姻的殿堂。
连上天都在帮他,让盛情在这样的时刻怀孕,成全了他的念想。
多么可悲,他这样的人,有一天,也需要用一个孩子为巩固与女人的关系。
有了孩子,他们的关系更加稳固。盛情自然也不愿意等显怀了再办婚礼。一切都朝着他期待的那个方向前进。
孕期盛情脾气格外差,人也变得敏感多疑烦躁易怒。轻不得,重不得。对伙食也格外挑剔,但是他甘之如饴。除了她坚持要穿高跟鞋这一点他无法接受之外,其他任何要求,他有求必应。
拍婚纱照时盛情兴之所至的那个吻,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经过了那么多事,盛情依然能一往无前地来到他的身边,无论是因为什么,他都觉得欣慰。爱一直都在。
当然,其他的一些东西,也都在。
婚礼上盛情想用当年她父母结婚时她母亲用过的头纱,被他找借口阻止了。那一对最后没有幸福,他和盛情,跟他们不一样。
跟天晴的那次会面纯属意料之外。当初分手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平静,他甚至还在想,这就是天晴和盛情的不同。萧天晴权衡利弊即使再委屈再不甘也认了。而换做盛情,却绝不会选择隐忍。
她宁愿风度尽失,宁愿成为笑柄,也不会妥协。
当年他提出分手,盛情就冷笑一声,用一个从鼻腔里发出的音,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并且接下来的一年,她用自己的行为捍卫了这种态度。
想分手?门都没有。
死缠烂打不是萧天晴的风格,所以她找上他必定是为了别的事。可惜她胃口太大,想着要吞下城西那块地。连他自己也没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他自然也无法成全他。并且他也没有这个义务。
天晴毕竟还是太嫩,他随便一诈,就露了馅了。她的手段,在他面前尚还不够看,但是对付盛情,却是绰绰有余。
从她找上门的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得不把她摆在需要剔除的人物表里。他们在一起的两年,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合作默契。她是他欣赏的那类女人。但是也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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