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倒的疼痛伴随着关节的间歇性疼痛令沈晟勋的表情在夜里呈现诡异的扭曲,只见这个男人用手肘撑着大半身体的重量,匍匐着来到叶以宁的身旁,尽管是正常人看起来非常简单的几个动作,由他做起来却是这般的困难。
“叶以宁,你醒醒!叶以宁……”沈晟勋伸出臂弯将原本躺在地板上的女人搂进怀里,让她的脑袋枕着他颈窝处,在感觉到她身上灼热的温度时,费力的转身从抽屉里将酒精找出来,或许就连沈晟勋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那张伴随着疼痛的俊颜上,竟也掺杂着焦急的情绪。
将酒精倒在纱布中,他抬着叶以宁的胳膊顺着腋窝反复擦拭到肘间乃至掌心,因着本身的病痛他的动作里带着颤抖,甚至擦拭了片刻后还要休息下才能够继续。
“以宁,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求求你帮帮我……”
敞开的卧室房门外被风吹得凌乱的白色婚纱布料飘散进来,轻薄的如同云雾,在轰隆的雷声与哗啦的雨声里,更显凄凉。叶以宁的手无力的垂落在地板上,而剪碎的婚纱布料随风缠绕在她手指旁,或许是沈晟勋的动作太大了,令她有了感觉,微微睁开了眼睛,迷蒙退散后沈晟勋的脸映入到她的瞳孔内。
沈晟勋并没有注意到她刚醒来,低着头用力的用酒精擦拭着她的双手掌心,也正是因着酒精的作用,让两个人掌心里同样被瓷器碎片划破的伤口阵阵刺痛起来。
——如果以萱是天上的云,你叶以宁就是地上的泥,如果她是钻石,你就是不值钱的砂砾,你这辈子都比不上她,叶以宁……你从来都没有赢!
倚靠着他肩窝的叶以宁虚弱的靠着,不知是因着病的关系,还是因着心痛的关系,眼泪止不住的落下,迷迷蒙蒙的将她长长睫毛打湿,很快就将沈晟勋的衬衫给打湿。
其实沈晟勋说的是对的,从头到尾,她叶以宁都是输的最惨的那个,得不到父亲的宠爱只能够以着令人讨厌的形象为自己挽回最后一点尊严,得不到沈晟勋的爱她就算是用卑微的婚姻也要留在他身边,这样真的有意思么?她守着秘密独自一人痛苦的活着,这样真的有意思么?
修长手指间缠绕着的柔软布料令她指尖的颤抖更明显,她的婚纱,她的婚姻,她的梦……似乎都随着剪刀的利刃被狠狠的撕碎划破,而那个残忍的男人此时就在自己面前,那张脸在无限的放大,压得她心底沉甸甸的。
啪的一声,叶以宁用尽全力拍开沈晟勋的手,酒精挥发的差不多的纱布顺势落在地板上。
“我不欠你们什么……”她滚烫却又虚弱的身体撑在床沿上,与颊边的红润呈现强烈反比的却是苍白开裂的唇,随着她说一句话,唇瓣干裂的缝隙便有血丝渗出。
“我不欠……你们什么!”叶以宁将这句话重复第二遍,就这样看着与自己同样坐在地板上的沈晟勋,轻柔而又缓慢的说着,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在瓢泼的雨声当中,显得如此凄迷。
“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如果不能好好爱我就不要把我生下来,如果不能好好爱我……就不要给我希望……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们这么恨我!”她的声音好轻好轻,轻到几乎要让人忽略的程度,沈晟勋的喉结上下滚动着,闪电劈过,两人的目光相互碰撞在一起。
“叶以宁,从你诱我喝醉爬上我的床,用来威胁我作为你赢以萱的筹码那一天开始,在我心里你就已经只是个下贱狡诈的女人,而我最不能够饶恕我们两个人的,就是……”沈晟勋冷冽的语调紧随其后,叶以宁眼神茫然的看着他,用着最苦涩的笑容听着他接下来的宣判。
可是‘就是’二字之后,沈晟勋却迟迟说不出话来,眼神却越发的阴霾起来,直至他快速的伸出手钳制住她的下巴,寡薄的唇角勾着冷鸷的讽笑。
“总之叶以宁,不要对我抱有幻想,我们的这段婚姻确切的说更像是惩罚,惩罚着我们两个人,当年以萱的死,我们都要负责任,我有眼无珠信了你,而你……要为你当初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她削瘦的下巴被沈晟勋捏的生疼,足以可见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道。
闻言,叶以宁的眼泪顺着脸颊淌落下来,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代价?这些年她守着那个秘密付出的代价还少么?而这次……她又把自己的婚姻赔上了……
姐姐,他们都那么爱你,真好……可我,该怎么办?
第021章:时光婆娑
时光婆娑,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一眨眼竟也过了五年。
这五年里自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例如叶以宁的挚友林盛夏同她心心念念的顾泽恺结了婚,例如他们有了可爱的孩子取名叫做糖糖顾言希,例如沈晟勋重新回到医院,在经历了最开始的艰难之后,他终究被医院上下所认可,例如沈柏林已经修完了全部的大学课程,例如……惜之还没有醒。可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后,却有一件事情是五年前到现在从来不曾更改过的,那就是叶以宁同沈晟勋之间的关系。
只是跟五年前相比,叶以宁变得豁达了许多,她终于明白有些事情既然不能够说出口那就索性烂进肚子里,既然有些关系不可能改善,那她索性学会淡然接受。这五年里,除却好友与叶教授之外,她身边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结婚的事情,沈晟勋那边同样是,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明明从法律来说是夫妻,可实际上,却以着一种奇特的形式维持着。
生活中,叶以宁是个好妻子,结婚后他们既没有回到别墅,也没有住在她的那套套间里,反而是沈晟勋买了套沿海的房子,一百八十平的家里两个人住已经算是大的了,除却保洁每周固定时间会到之外,其他时候家里都是空荡荡的。
他们两个人不曾分房睡,可沈晟勋自从回到医院后越发忙碌起来,回家的时间不定,初时他偶尔还会给自己打来通电话,电话那头声音冷冰的说着他不回家吃饭,然后一忙忙到十一二点才回来,后来却连电话也不在有了。
最开始叶以宁还会每晚做饭等着他回来,就算是冰冷冷的家里面没有太多的人情味,她也维持着这样的习惯,乐此不疲的像是将做饭当成自己的使命般。恐怕任是谁都没有想到过,曾经的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后来她用了三男的时间跟盛夏断断续续的学着做饭,竟也有模有样了起来。
可那些饭,沈晟勋却从来不肯吃一口,不论是好吃也好不好吃也罢。就算是燃烧的再炽热的火焰不添柴早晚也会有熄灭的时候,渐渐的,叶以宁也不再做晚饭,甚至养成了沈晟勋不回来她也懒得吃晚饭的习惯。从最开始的期待酸涩再到后来的习惯麻木,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演员,也开始学会了演戏。
有的时候,空无一人的夜里,她会将阳台的门打开,听着海浪涌落的声音,窝在沙发里胡思乱想。叶以宁会开始反思,以前她总觉得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就是无怨无悔的付出,漫无目的的等待,等待着他偶尔的回身,等待着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等待着告诉他……看,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可这样的等待,真的有必要吗?
难得的,今天沈晟勋在家,叶以宁下班回来时,发现家里的灯亮着,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
“吃过饭了吗?”她淡淡的开口,将脖颈上的围巾解下来挂在玄关处,室内很温暖,而坐在轮椅上的那个男人咳嗽声不断,秋季是感冒的高发期,沈晟勋这几天嗓子也有些不太舒服,再加上高强度的医院工作,今天他终于决定早回家休息下。
见他没回应,再听到他咳嗽声这么厉害,叶以宁一时之间也没有在开口,只是站在玄关处好一会儿,不知就这样过去了多长时间,她再度打开门走了出去。
坐在轮椅上的沈晟勋眼神有些复杂的落在早已空荡荡的玄关处,神情里还带着一丝心烦意乱,边咳嗽边推动着轮椅来到阳台附近,哗啦一声将门推开,边解着胸口淡蓝色衬衫的纽扣,迎面吹来的凉风让燥热的感觉消散了些。
门口传来的开门声从身后响起,令昏昏欲睡的沈晟勋再度清醒起来,只不过他没有回头,有购物塑料袋摩擦的声音,而叶以宁因着快速的来回呼吸声微喘,沈晟勋强忍着狂咳的欲望,侧过头看向她。
叶以宁也不解释什么,只是径自的走过来将阳台的门关上,塑料袋里的水梨相互碰撞着,沈晟勋用着愠怒的眼神看向她,只是因着燥热微红的颊边失了几分说服力,像是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幼稚的别过头去。
在沈晟勋的心里,叶以宁其实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他对她嘴上从来不曾客气过,用着极度恶毒的话语伤害她,可在医院同僚的眼底,沈晟勋这三个字其实更像是高高在上的清冷而又有距离的神祗般,不容靠近,尽管他是个残废,这话却因着他现在的身份同背后的大树从未有人敢当面对他说过。在医院里工作的女同事眼里,他很有礼貌,甚至礼貌的过了头,这种礼貌自然会让人有种距离感,叫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