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哭得一脸花猫样,眼睛里却透着倔强和坚强。
小女孩已经七岁多一点了。她知道的东西或许还不够多,可是她也慢慢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她的出生和别的小朋友是不同的,她没有在她妈妈的肚子里面待过,也不是在她妈妈的期待下出生的。还有,她的妈妈,并不喜欢她的爸爸。
她曾经或许不懂,可是她的爸爸沉睡了三年,妈妈一次也不去看他,陌陌就已经明白了。
她的妈妈不喜欢她的爸爸,或许,也并不喜欢她。妈妈照顾她,只不过,是出于那一颗卵.子的责任而已。
想到这些,小女孩的头垂的更低了。她是不被期待的,她是喜欢到处跑的妈妈的累赘,她所有的,只有那一个还在沉睡的被妈妈讨厌的爸爸而已。
夏染抱住女儿,她不知道陌陌什么时候有了这些想法,也不知道陌陌已经对她这样失望了,可是她并不想要失去这个女儿。
“不是这样的,陌陌。妈妈会一直陪着你,陪着你长大,陪着你找到你的梦想……妈妈,很喜欢你。”
小女孩眼睛亮了亮,抽噎道:“那,那爸爸呢?妈妈会有那么一点喜欢爸爸么?不对,妈妈一定是有一点喜欢爸爸的,所以车祸那天,妈妈才会跑回去救爸爸的,对不对?”
所以说儿似母女肖父,这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那天……”夏染试图解释那天她的诡异行为,可是陌陌却不想听她的解释,一意孤行的认为她是在乎墨瑾宣的。
“既然妈妈是在乎爸爸的,那妈妈你能去看看爸爸么?”小女孩小心的看向夏染,乞求道,“医生说,我们多和爸爸说说话,爸爸就会早一天醒过来,爸爸那么喜欢妈妈,妈妈就去瞧瞧他,说不定爸爸就醒过来了。”
夏染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种几率太小,小到她不愿意去试验。
“那、那如果爸爸自己醒过来了,妈妈可以不和爸爸离婚么?”陌陌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道。
夏染当然还是摇头。
“如果爸爸在半年内醒来,妈妈可以给爸爸一个机会么?”
夏染沉默不语。
陌陌的小脸又满是泪水,她伸出了三个手指:“三个月,妈妈,三个月好不好?我去告诉爸爸,只要他三个月内醒来,妈妈就愿意原谅他,不要让陌陌变成没人要的小孩,好不好?”
夏染张了张嘴,她想说她没有不要陌陌。可是想到陌陌刚才那番说她一定会结婚生子的推论,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三个月,就三个月,好不好?”陌陌急的快哭了。她并不知道墨瑾宣何时会醒,可是她知道,只要有了这个承诺,那么她的妈妈,在这段时间内就不会被别人追走。
夏染叹了口气,同样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天。”
三天。
夏染已经二十八岁了。
前世她从十八岁就开始和墨瑾宣纠缠,一直到二十五岁那年死去,纠缠了整整七年的时间;这一世,她同样从十八岁和墨瑾宣有了牵连,甚至比前世还多出一个婚姻,多出一个陌陌,到现在她的二十八岁,他们又纠缠了十年的时间。
兜兜转转,前世今生,她已经和墨瑾宣有了十七年的纠缠。
夏染说不清楚墨瑾宣在她心中的地位,她唯一能确认的一点是,她这辈子也忘不了墨瑾宣。
她或许不爱墨瑾宣,可是无疑,墨瑾宣在她的心里,是刻骨铭心、旁人无法替代的存在。十七年的光阴,夏染摸了摸、胸口,她再不愿意承认,那个地方,也是有着那个男人的一席之地的。
墨家人害死了她的父母,而他们现在也为他们当初的举动付出了代价。就是墨老夫人自己,都被她疼爱的孙女误打误撞给弄死了。
夏染看着怀里的女儿,陌陌是她的女儿,父母的外孙女,却也是墨家骨肉,这样的纠葛,让夏染想要再怨恨墨家都怨恨不起来了。
做错事的人,已经遭到了报应,不是么?
帝都。
陌陌在听到夏染的话之后,迅速就回去了帝都。三天,她不相信昏睡了三年的墨瑾宣能在三天内醒来,可是她也明白,这是她和爸爸唯一的希望,唯一一个留下妈妈的希望了。
就算是不一定能成功,她也一定要试一试。她想要和她的爸爸妈妈在一起,为了这个目标,陌陌也绝对不肯放弃。
然而等陌陌进了墨瑾宣的病房以后,才是真的惊呆了。
陌陌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有神明,可是她愿意从这一刻开始,相信这个世界是有神明存在的。
三天后。
“妈妈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你一定要记得哦!”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染揉了揉额角,一时没想起来小女孩说得是哪一句话,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迅速答应电话那一头的小女孩道:“陌陌乖一点,妈妈说过的话就会作数了。”
电话那一头的陌陌嘟了嘟唇,她就知道,夏染根本没有把三天前的那句话放在心上。不过,换了任何一个人,大约也都不会相信,一个昏睡了三年的人,真的在三天内突然醒过来了吧?
陌陌又学着大人模样的嘱咐了几句,中心思想就是要夏染“说话算数”,然后才挂断了电话,坐在床上发了会呆,陌陌就在床上开始打起滚来了,卧室里只能听到小女孩“咯吱咯吱”的笑声。
A市。
夏染还在A市,所以这一天,她又来到墓园,来看她的父母了。
只是还没等到她走近,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消瘦男人正背对着她,跪在她父母的墓碑前。
夏染动作一僵,登时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个男人动作缓慢地将手里的花放在墓碑前,以头贴地,拜了几拜,声音低低地说了几句话,才慢慢站了起来。
许是沉睡了太久,虽然一直有看护帮他按摩身体,可男人的动作还是有些迟钝,脚步甚至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夏染站在男人身后,又等了半个小时,见男人依旧没有离开的想法,她才拿着手里红玫瑰,走上前去。——她的母亲,据说生前最爱的就算红玫瑰。
男人仿佛早就知道夏染已经来了,所以在夏染走到他身边时,他脸上没有丝毫吃惊的模样,只是平平淡淡的,再一次和夏染一起跪了下去,夏染磕头,他也磕头,夏染起身,他也起身,表情和动作自然地仿佛二人已经排演过许多次一般。
夏染将玫瑰花放好,尔后起身,看了一眼男人,转身欲走。
“你留下的离婚协议,我签字了。”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还带着几声咳嗽声。
夏染猛的回头,仔细的看了一眼男人,见他目光难得清澈,便也信了。于是她伸出手去:“东西呢。”
男人忽的又笑了。
“可是陌陌告诉我,她三天前和你约定了,只要我三天内醒来,我们,便可以重新开始,是么?”
夏染一噎。
她那时的话,不过是用来哄陌陌的。毕竟,让一个昏睡了三年的人在三天之内醒过来,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可完成事件。可是现在,墨瑾宣真的醒了过来,甚至站在了她的面前,夏染默了默,知道那份离婚协议暂时拿不到了,看了墨瑾宣一眼,就转身离开。
“染染,你知道,那天出车祸的时候,我昏过去之前,在想些什么吗?”
墨瑾宣依旧不放过夏染。他跟在夏染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说起曾经的事情。
“我那时以为,你那么恨我,一定不会回头来救我,我以为我那次一定会死。我想,死了也好,死了,就看不到染染你逼着我离婚了,也看不到染染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墨瑾宣的声音里带了丝落寞,随即又转为惊喜,“可是染染,你回来了,回来将我从车里拉了出来;这三年的时间里,也没有和任何男人有染,染染,我可不可以认为,你这里,其实,是有我的位置的?哪怕只有一点点?”
墨瑾宣三步作两步,走到了夏染面前,双目灼灼的凝视着夏染。
他需要一个答案,来支撑他漫长而无望的等待。
夏染良久不语,墨瑾宣的心一点一点的下沉。
他早该料到的,夏染是不会对他做出任何的承诺,也从未对他动过心,他所有的期盼,都只会落空。而他现在能理直气壮的站在夏染面前,也不过是因着他算准了夏染的弱点,先让他们的女儿出世,迫使夏染不得不选择他。
“如果,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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