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zur,你到底在哪呢……”
似是感叹似是爱恋地吐出这个在心底无数次呼唤的名字,兰泽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或许真的会魔怔了。
你的世界在某个瞬间突然失去色彩,变得灰白。
你突然想要关上所有的五感,不去想不去听不去触碰。
你不断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哪怕心里比谁都清楚,你知道这些是谎言。
你告诉自己,你的生命还有很长的岁月要走过,现在再大的苦痛也是会过去的。天不会突然塌下来,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会心甘情愿地为你撑着那方倒塌的天地。
不要轻易地把心交付出去,因为当你抱着这颗伤痕累累的心的时候,连把它放回去的气力都不会再有了。
就像调查显示的,离过婚的人再婚之后再次离婚的几率,要比初次结婚的人高百分之十。
明明知道危险系数越来越大,人们为什么还要这样执着地,不顾一切地献出自己,愿意交付真心呢?——因为比起一个人被孤寂啃食的感觉,宁愿放手一搏。
赵莫晚从昏睡中醒过来。这是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这样深沉的睡眠,这样毫无顾忌地放松。她能感到周身的酸楚和心里钝钝的痛觉。
又是这样的感觉啊。
她有些无奈地苦笑着,想起六年前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那个时候,她还能够不死心地去追赵云慈。因为“云慈哥哥”只是选择了逃避而已。
但是现在,她却没有气力再去做什么了。
兰泽不是选择了逃避,而是让她相信了之后,又让她失望了。这比没有得到之前的失去,还要来的重。
小梅依旧站在房间的角落,看到她醒来之后立刻捧着干净的长袍走到赵莫晚面前。
赵莫晚和“往常”一样接过这些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的白色长袍。胡乱地套在身上,站在窗前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蔚蓝的大海在日光下漂亮得像闪烁的蓝宝石。
赵莫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头柜上放着的那枚戒指。她几乎忘了还有这样一个联系着她和兰泽的物件的存在。拿起又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忍心直接扔掉它。
咬了咬唇,把那枚戒指串在了一直戴着懒得取的银质脚链上。虽然看起来很怪异,但是至少不会那么容易就看到……也免得被别人发现吧。
身后静默的小梅眼神微闪,很快又退了几步站回了房间的角落。
“谢谢你,小梅。”赵莫晚恍若喃喃自语的声音传来,身后的人没有回答。
可是她们都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完全是需要向小梅的主人报告的范畴内的。小梅答应了赵莫晚,是为不忠。
赵莫晚心里是感激的。只是她没有好心到担心小梅会因此而遭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但是这个时候她只想要让自己好受一点。既然是小梅自己的选择,她就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一点点也好,她想自私地保留住自己的尊严。
赵莫晚的心情还没有整理好,郭洋和兰泽就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别墅。
她的早餐才刚刚开始,嘴里的羊奶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腥味猛然上涌,让她几乎呛住。深吸一口气才终于把羊奶硬生生地吞了下去,赵莫晚捂着嘴巴低低地咳嗽了几声,没有再抬头看这两个人,只能通过脚步声知道这两个人正在慢慢走向自己。
这么说来,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过兰泽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熟悉的气息,却也很敏感地嗅到了自己所不熟悉的香水味。
迪奥的顶级香水之一,jadore。
带着这个品牌标志性的金色,朦胧诱人的雅性透过香味萦绕身边,仿佛可以就这样将那位用过这款香水的佳人想象出来。她殷红的唇,她动人的身段,她优美甜腻的嗓音。
赵莫晚的心猛地一怔,仿佛被撕扯一般地痛了一下。
嘴角的苦笑无法遮掩地上扬,她动作优雅地接过小梅递来的餐巾,缓慢地擦了擦嘴角,才终于抬头看向这两个坦然入座的男人。
“梅,这么几天不见,你看起来反而更像是赵小姐的人了呢。怎么,想换主子了?”郭洋半开玩笑地打趣道。
小梅微微一颤,立刻退后几步,贴着墙站好,低着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瞧你吓的!让人家还以为我们郭家是多么虐待自己人的可怕主人!”郭洋摇摇头,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脸色却是微沉,好像下一秒就会教训这个不懂规矩的暗卫。
“她只是听命行事而已不是吗。”赵莫晚缓缓开口道,眼神直勾勾地看向郭洋,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那个坐在自己身侧存在感无法忽视的男人,“何必为难自己人。”
“好一个何必为难自己人!”郭洋笑着拍了拍手,“这句话我可是不知道对亲爱的表兄说了多少次,可他偏偏就是不愿意啊。都是一家人,何必呢。总是这么绕着弯子跟我周璇,你不累我也累了。所以啊,先让步的输,这不,我带你来见赵小姐了。这样,我们可以把合作的事宜定下来了吧?卡佩伯爵?”
兰泽低低地笑了几声,仿佛对郭洋这样的说辞已经习以为常:
“你难道不记得了,魔鬼可是最贪心的。”
“当然记得,所以郭家要的,不过是你们卡佩家族名下的那么一丁点石油开采权而已不是吗。而且,分红照旧,对伯爵大人而言不仅不用再花心思处理这里的事物,还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郭洋笑眯眯地说着。
“我不缺钱。”兰泽轻松地说着,动作自然地拿起赵莫晚刚刚喝过几口的羊奶。
她听到几声吞咽的声音,随即是男人有些无奈的叹息:
“腥死了。”
赵莫晚努力按捺住自己飞速跳动的心脏,告诉自己不要激动不要慌张。
不要看他。
她比谁都清楚,兰泽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他要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要让自己妥协,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她可没有忘记,自己的命其实就掌握在他手里。
救,还是不救。
原来到这个时候,她其实还是怕死怕得可以忘记昨天晚上听到的一切吗……?
赵莫晚下意识地摇摇头,切下一块盘子里的熏肉,浓重的味道让她一阵不舒服,却依旧只是嚼了几口就吞了下去。和往常完全不同的早餐要求,只是想要自己改掉那些因为兰泽而形成的习惯。
没有想到竟然这么难。
“所以,伯爵大人还是不同意?”郭洋的语气有了些不快,看着沉默地吃着早餐的赵莫晚,恍然大悟地挑眉笑了,“我忘了,二位久别重逢,一定有不少的话要说。这样吧,我会把所有眼线撤走,今天这个地方,就交给你们自己,怎么样?”
“嗯。”兰泽重重地应了。
赵莫晚心里的酸楚却突然奔涌而出。她不明白,如果兰泽有别的“代替品”或者“正室”,还跑来这里见自己的道理是什么?为了和自己讲清楚一切?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伯爵大人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
赵莫晚的余光看到身旁的男人似乎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外套,她没有说话,依旧沉默地继续着自己的早餐。对面的郭洋见气氛沉了下来,也不焦急,只是难得表情轻松地放下刀叉,慢悠悠走到赵莫晚身边,低下头对她耳语道:
“如果知道了,就不要逼自己。”
语调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和宠溺。
和以前兰泽说话的时候的口气无比相似。她却也清楚地知道,这两个人是不同的。
赵莫晚下意识抬头看向隐藏在角落的影子里的小梅,在她细微的神情变化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失望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主人的话比较重要吧。她虽然也料到了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这样被郭洋戳穿,还是不可抑制地觉得失落。
这下,她当真是孤身一人了。
谁都不能相信。这是这短短的半个月教会她的,最珍贵的经验。
刚刚还因为刀叉碰撞而无比热闹的餐厅,因为郭洋的离开和平日里那些监视的阿拉伯警卫的消失,变得寂静得有些过分。
赵莫晚没有抬头,兰泽也没有说话。
只是她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太过灼热的眼神让她觉得浑身不适,大刺刺地干扰着她。
杯子被他夺走了。不多一会儿却又推过来了一杯满满的白色液体,喝了一口,不是腥味颇重的羊奶,而是最普通的牛奶。面包放在餐桌的中央,此刻她坐着的位置够不到。刚想要站起,兰泽已经夹着一块赵莫晚最喜欢的牛角面包放在了她的盘子里。
水果因为是沙漠国家而格外稀少,连赵莫晚这样一直以来对吃的都随心所欲的人,吃着少见的蜜瓜的时候也都啃得快到皮了。
一只漂亮的手按住了她手上的蜜瓜,大拇指上的蓝宝石戒指一瞬间闪花了她的眼,动作却是坚决地制止了她继续啃下去。
她顺畅地松了手,拿起餐巾细细擦干净每一根手指,仿佛刚刚触碰到了什么脏得不得了的东西一样。身旁的男人这才终于收回了手。
一点点吃掉盘子里自己平视最讨厌的食物。赵莫晚觉得每每自己因为食物而皱起眉的时候,刚刚撕扯着自己的心的疼痛就会好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