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nson和叶小晗以及那一帮损友也特意请了假过来,算是给足了面子,礼金更自然不会少。这个情实在难还。趁秦讼和他们几人言语的时候,叶小晗将我拉到一边。
“舒昕,我原来以为你和秦讼拖拖拉拉那么多年了,这回总算该功德圆满了,可现在这什么情况。那天在T大都布置好了,就是要给你求婚的,一大群哥们,改动用的都动用了,怎么转眼就成丧事了。”
我扯了扯唇角:“大概是考验吧。”
“那你们现在,有打算了么?”
“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叶小晗叹了口气:“你节哀。总有办法的。”
将一群人送走,等火化,仪式结束,已经快晚上了,一大家子人却没订饭店,而是回了爷爷家,在那儿吃饭。
客厅不大,一群人围在饭桌边上,气氛压抑。酒过三巡,话便开始走了样。
“哎,都是因为让爸一个人住的关系。”二伯开口。
“你人在外面逍遥,现在倒说得轻巧了。”三伯道。
“爸不想我回来,大家心里都明白,他喜欢大哥。可惜大哥不肯照顾而已。”
“什么不肯照顾?话说说清楚。”
“你不是说家里有儿子照顾,不肯过来照顾爸吗?我说错了?”
大伯蹭地站了起来,指着二伯的鼻子:“你哪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你自己不说说你自己?”
二伯跟着站了起来,局面愈演愈烈,我只知道扒着自己父亲的手,叫着:“别吵了。”可是每个人似乎都在喊叫,我的声音被淹没。
后来我也不知道是谁在吼,是谁在哭,又是谁撞到了我,我猛地退后几步,后背撞在橱柜上,我一下懵了。秦讼想要揽着我的手落了空,一步跨到我跟前,紧张地问:“舒昕,你没事吧?”
“秦讼。”我哆哆嗦嗦地开,紧紧抓着他的手:“送我,送我去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无良作者在这个201314的日子,我来发虐虐的更新了,喵
37第三十七章
37
秦讼说得什么借口让我们得以脱身我听得并不清晰,因为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腹部。
下楼时,秦讼扶着我,他的手心出汗,问话的时候明明带着疑惑,却又好像害怕听见回答:“是肚子痛吗?”
我紧紧抿着自己的唇,没有回答。可我是有感觉的,一种在下坠的感觉。底楼有些破旧的铁门在我身后关上,弄堂里的路灯一闪一闪的,黑暗突然转变成巨大的怪兽,好像顷刻就要把我吞掉。身下的热流和我的心一起下沉,我无法开口。
去医院的路上,秦讼将车开得飞快,我带紧紧拉着把手,看着眼前的路,可视线越来越不清晰,我的眼前似乎没有路,起码,没有我们两个人的路,这样的想法让我既感到疼痛,又恐惧,还有寒冷。
我知道有这样念头的不只是我一个人,因为当秦讼将我扶下车的时候,我们都看见坐垫上新鲜的血液,那个颜色在浅色的布料上触目惊心。
他抱起我,飞奔着进了急诊大厅,医院灯光亮如白昼,刺得我晕眩而无力。直到我被放上单床,一路推着往手术室去,秦讼在一旁握着我的手,他说舒昕:“你别怕。”
他亲吻我的额头,连唇瓣都在颤抖,他不停告诉我:“会好的,别怕。”可他自己是那样的害怕,眼睛都失了光彩,我眼泪不自主地往外流,不因为不间断开始折磨着我的疼痛,撕裂一般的疼痛,而是因为秦讼。
手术室的门将他与我隔绝,我此生都将无法忘记他的眼神。我从没有那样强烈地感受到他的爱,这一刻,恐惧代表着全部的爱意。
手术间的灯光比外头的还要亮,医生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似乎就是,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那一刻我竟然想自我嘲笑一下,笑这生活狗血得如同八点档剧情,朋友变情人、意外怀孕,再然后是——意外流产。可我怎么牵扯得动我的唇角,那里的肌肉好像已经承担了千斤的重量,这不是在夸张,我就是这样觉得的。
我整个人都僵硬着,没法动弹,呼吸机给我氧气,而从静脉注射进去的麻醉药水在夺走我的思维。
麻醉药让我睡得很沉,我做了很多个梦,梦见了好多的人。秦讼、他的父母、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孩子。在此之前,她只是化验单上的一个既存事实,一个悄无声息在我肚子里长大的小生命,直到她出现在我的梦里,一个漂亮的宝宝,有着和秦讼相像的眼睛,裹在粉色的襁褓里,冲我咯咯咯地笑。我给她唱摇篮曲,即使我根本不知道摇篮曲是什么调子,在梦里我唱得很自如,只我唱着唱着,宝宝却在我怀里消失了。我四处找她,可环绕着我的只有黑暗,我不知寻了多久,又徘徊奔跑了多久,直到黑暗中出现一抹亮光。
我是突然醒过来的,所以睁开眼后被窗外射进来的阳光逼得又顷刻半眯起来。点滴瓶已经不在了,可是筋脉里的粗针头还留着,似是预备为了再一次的输液,我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也没有力气,但有一件事情我很清楚,孩子没了。
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我还是依旧偏头避开了阳光。秦讼此刻从病房的洗漱间走出来,似乎是刚洗了把脸,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渣,我们的目光在半空相撞,他的脚步有片刻的停顿,随即到我的身边,坐下吻了吻我的额头,我闻到他衣服上残留的烟味。
他起身按了铃,而后在我的床边坐下。单间病房里也只有他一个人,我晓得现在是必须面对的时候,可实际上,我并没有准备好,或者说,我没有时间准备。
在医生来之前的几分钟里,我体会了真正意义上的相顾无言。
有时候真的不明白,命运怎么就那么乐衷于偷袭,在你马上就要得到快乐幸福的时候,突然从背后给你一闷棍,把你敲得头破血流,眼冒金星,而你连竖它中指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去扼住它的喉咙。
幸好医生来的快,给我做了一系列的检查,而后说,手术顺利,目前的情况也不错,需要在医院再住上四五天观察,没问题就回家调养。我非常厌恶这个带着眼镜的主治医生,或许是因为他冰冷的语调,又或许是他真正从我的身体里拿走了我的孩子。可要如果是那样,我该恨的人还有许多,其中也包括我自己。
“虽然手术很顺利,但毕竟对身体有伤害,要是还想要怀孕的,就一定要注意调理休息,以免引起习惯性流产。”医生最后叮嘱了几句就带着跟班走了,秦讼一直把医生送出病房。
“爸妈他们察觉了吗?”等秦讼转回身来,我才终于开口,声音细弱蚊蝇。
“我只说你是受凉加过度劳累,你进手术室后……我给他们报过平安。”他的嗓音是沙哑的,走到在我一步开外的地方,垂眉看着我,“他们不知道。”
我此刻想要去握他的手,可手指只轻微挪动了一下便停止了动作:“对不起,秦讼。”
“别想太多了。”他俯身搂住我,亲吻我的发鬓,然而,有一刹那,我感到他的气息变了,变得让我有些陌生。即便如此,我还是在他怀里大口的呼吸,带着一种吸一口少一口的奇怪想法。
“秦讼。”我将我的唇贴在他的耳廓,拼了全力去说:“我不想这样,可我谁都不能责怪……我甚至不能告诉他们,说有人害死我的孩子……他们……他们承受不了。”
“我的,我们的……”我揪住他的衣衫,控制不住自己发抖,我又一次开始缺氧,张着嘴想要继续说话,却发现氧气似乎使我更为需要的东西。
我觉得耳鬓有些濡湿,可那不是我的眼泪,它们的主人此刻将我深深地吻住,我从他的身上汲取着赖以身存的氧气,还有力量。
这之后,秦讼几乎停下了所有的工作,在医院和我父母两头奔波。而这两处,他都需将自己的难受和痛苦藏好,表现出万事顺利,一切都好的假象。每当他微笑地出现在我病房门口的时候,我的心就像是又一次被人割了一刀,不深,却重复着旧的伤口。
我想要回应他一个微笑,想要好起来,自己去面对家中的混乱,承担起我应当承担的责任而不是让秦讼替我抗下所有。可是我的表情肌似乎在那一次手术之后就不再发挥作用,那个压制着我唇角的千斤的重量非但没有消失,甚至更为强大。而我每晚都会梦见我的宝宝,咯咯咯地朝我笑,然后,然后我醒来,回到现实里,我竟然悔恨到想割开自己的皮肤,用我自己的血去偿还我的一念之差。
当五天后我将出院的时候,医生说我有抑郁症倾向,我并不感到惊讶,自然也无法展现出什么表情。但秦讼的表情却很生动,他在医生走后坐到我的身边,并不是安慰我,而是命令我:“舒昕,你不可以这样。我也没办法再承受了。”
我乖巧地回答他:“我会好的。”但时不时在我耳边响起的婴儿的咯咯声让我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