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凝还真没体会到什么深沉父爱,想着丁志豪,再看看眼前护子的慈父,生生被说得没了底气,头都抬不起来,郭教授的意思虽不明说,可她也听得出来,他在说别嗦摆郭劲安跟她在一块儿,她对于郭劲安是伤害,她跟郭劲安不适合,再血淋淋一点儿就是:你配不上我儿子,自觉点。
这文人骂起人来,半点脏字不吐,也没什么讽刺,慢慢回味,却还挺伤人,丁凝哑然。
门哐啷一响,郭劲安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偷听应该是免不了了,以一种冲的姿态进来,站在丁凝前面,英俊的脸庞微微涨红,对着郭教授,喉结一滚:“爸,我读了二十年的书,我现在就要跟她谈个恋爱,我还想跟她结婚,我还想跟她为您生孙子,我还要她以后葬在我家祖坟。”
郭教授第一次见到儿子堂堂正正看着自己眼睛讲话,还不结巴,自从这儿子幼儿园中班那年因为贪玩,唐诗背漏了两个字,被他打了一顿后,从此深惧父威,对自己唯命是从,再不敢忤逆,每逢犯了哪怕很小的错误,更是自觉自己拎着耳朵尖子,站到墙角,气儿都不敢吭一声。
想到这,郭教授来了火气,一张嘴,想要狠狠教训,却呆住,郭劲安把眼镜取下来,咔嚓一折,放在口袋里面。
儿子刚上小学就戴上了近视眼镜,自己每次故意扬起巴掌要罚他,这儿子就默默摘下眼镜,扬起白嫩小脸。
老教授叹了口气,瘫坐在办公桌前。
郭劲安趁势把丁凝手一拽,拉到室外,溜之大吉。
☆、第四十七章
靠近年底,气温又下降不少。
自从郭劲安在老爸面前摊了牌,郭教授那边好几天暂时也再没出什么幺蛾子,偶尔在学校碰过两人亲密地在一起,看也不看一眼,挺直腰板,径直走过去,把儿子和丁凝当成空气。
丁凝见郭劲安以为革命成功的兴致勃勃样,心底却无端有点儿犯慌。
这天傍晚,上完一堂专业课,丁凝刚出回寝室就接到阿男电话,正在校门等。
这段时间,邵家这两名都没什么动静了,邵庭晟先前倒是偶尔打电话或短信,她没搭理,也就凉了些。
想了想,丁凝拒绝出去。
其实也挺矛盾的,要么辜负郭劲安,要么辜负作者交托。
下次上吃肉网,她打算跟作者留个言,引诱这回事,换个对象,不知道可以不可以,一个不知深浅,动不动就蒸发的男人,可气。
还有那场乌龙,到现在还有些尴尬。
阿男听她言辞闪躲,一句话打消她疑虑:“老板没来,是丁家公司的事情,有专人需跟您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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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车内,光鲜明快的职场女郎笑盈盈地等待来人。
明眸皓齿,风趣健谈,不开口,脸上也标着“女秘”两字。
看着大门口来往进出的人流,吉莲的高跟鞋尖在羊毛地垫上贪玩地轻捻,装作不经意,轻启朱唇:“听说老板前些日在P城置过产?”
阿男不为所动。
吉莲窈躯一倾,大胸压境。
香喷喷的肉弹袭来,阿男眉头一立,才敷衍:“嗯,分给本城子公司下属的员工福利吧。”
吉莲见他死鸭子嘴硬,噗嗤笑,这才坐端正了:“听说房产经纪介绍的本来是P城几个知名豪宅寓所,大半是联排别墅和独立别墅,最后老板挑挑拣拣,落订在华府豪庭的一处复式住宅,说环境交通不错,接近学校,方便上课,房子太大了也不适合年轻业主一个人住……咦,咱们哪个下属还没脱离学堂,还这么好彩,得老板亲自拣屋?”
正在说着,校门口出来个身影,两边张望。
两人看到,双双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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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分钟的对话,不长也不短,吉莲给丁凝做了个精炼利落的Briefing。
中心思想:丁志豪的公司厂子,被邵氏新股入资。
鱼吞虾米的低买高卖,一向是邵氏早年的老作风,只是规模大后,再不屑这类商业动作,何况丁家这种地方作坊级别、连年走下坡路的本土老品牌,没有翻身和扩展的必要性。
这场入股,对于秃鹫胃口的邵氏来说,不痛不痒,捞不到什么好处,对于半身不遂的丁志豪和枯藤老树昏鸦的丁家公司,却是一记强心针,是个不折不扣的福音。
身边的长腿女郎把笔记本转过来,给丁凝看合同。
丁凝不是很懂那些条款约定,可白屏宋体字,说得很清楚,邵氏现在成了丁家那点儿说大不大,却也总能养活百来号人的小祖业的新任大股东。
除了丁家的日化公司纳入邵氏名下,总体无变化,不扩张,不裁员,保留原先老臣子,重要职位也不随意更替,暂迁至邵氏旗下一座日化品牌下,再待重新整合,谋取新发展道路。
一直眼光落到倒数第二条:“……乙方以原法定代表人的资产继承人丁凝暂代管理(具体期限、职权、薪资、分红等另以聘书为准),按时向甲方董事局副主席兼董事总经理直接汇报……”丁凝才停住,虚心问:“什么意思?”
吉莲直接说到点子上,耐心解释:
“简单来讲,融资后,丁家公司原来那部分权限属丁小姐管理,丁小姐归邵总管理。”
丁凝大概明白了:“我成了邵氏的员工?”
吉莲笑道:“即便员工,做上打工皇帝也未可知。丁小姐年轻,难道不想得个好前途?邵总是你直属上级,他为人严谨,经验丰富,一定会好生栽培你。”
由他,栽培?丁凝喉咙有点儿干。
关于以后的打算,她不是没想过。丁志豪打从重置了产权,来来去去这个把来月时间,虽然没仔细翻账本,丁家公司目前是怎样不死不活地哼着的状态,她从妈妈和律师口中,也不是没了解,还从学校图书馆搬了不少商业书籍和具体案例,翻了几次,大约了解了一些现代商业道道。
与其说她得了个公司,不如说是个负担,连年亏损,资不抵债,人情官司太多,也就是靠多年余劲儿撑着将倒大厦,烂船还有三寸钉,如今的丁家,也不过是靠着三寸钉在当面子罢了。
她不认为自己能成为新一届商业巨子,或者当个企业医生,一上任就能挥斥方遒,力挽狂澜,让一个黄昏公司起死回生。
如果丁家公司迟早握不住,这样或许还算是最好的结局,大树底下好趁凉,靠得大船,遇着风浪,邵氏转不了方向,她这小船倒能看情况跑。
眼下看吉莲的意思,他似乎根本就安排好,也拒绝不了。
哪里不是个做?做生不如做熟。
这样想着,丁凝的面皮松下来。
吉莲何等精明人,看出面前女孩兴趣不低,见缝插针:
“……丁小姐还剩几个月的学业未完,不须日日坐镇,现在由丁家老员工代为操持,集团这边派人监管。月底专人给丁小姐汇报营业情况,丁小姐这边方便时,尽量参加公司各类会议,协助任务,也能尽快上手,为以后打好基础。另外最近竞标下的西城空地开始建设新商圈,立项、规划和施工许可证都已办下来,丁家的生产园在那边,因为听说要搬迁,部分老员工不大愿意,最近引起了些纠纷,上层不愿刚接手便上下不齐心,邵总因为恰好在P城,晚两日会亲去西城区,下下基层,因为丁小姐是丁总女儿,身份特殊,届时也希望一道前往安抚人心,周末上午八点前,会来接丁小姐。”
嚯,果然还有下半段,刚成邵氏打工妹,工作任务就来了,粮饷都还不知道在哪儿。
P城西区属于新开发区,原先是成片荒田的郊区,还有几座深不见底的山头,近几年才慢慢开发,因为地皮大且便宜,许多实业的生产线都设在彼处,多是聘用当地农民为工人,丁家也不例外。
时间就安排在周末,刚好不前不后,绝不耽误上课时间,错都难得错开,想拒绝?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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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凝钻出车子时,天色全黑了。
校门口有风华正茂的修长身影走过来,一脸柔情,满身眷恋。
吉莲在背后笑:“丁小姐的追求者?”
丁凝摇头,老老实实:“不是,男友。”
吉莲一顿,却依旧笑:“我还说低了,原来还升了一个级别。二十四孝好男友,几步路还亲自来接,生怕女友被人拐了。”
丁凝想了想,点头:“是啊,黏人,像小孩。”一脸宠溺地望过去,抬起胳臂,郭劲安大马哈似的接过来。
特意说给邵家老二听,叫他知道,她就算跟他有一腿,也不会放弃郭劲安。
车子前方,阿男由车镜里盯住一对金童玉女进了学校大门:
“幸亏老板今天没空来。”
不然又是一顿闷气。
吉莲倒不尽然,倾上前,媚得像蛇,软兮兮趴在驾驶座的皮椅背上,香水味道让前面的男人皱眉躲开,却故意越挨越近,手如鳗滑到前面人一方健硕胸膛前,捏了一把:“各有各玩嘛,公平。”
胸大肌一颤,阿男脚板打滑,踩重了油门,车子失衡,往前飘了个S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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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西城区还剩一天,丁凝没缘由有孤军奋斗的感觉,拉了齐艾,叫她周末陪自己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