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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杀 番外完结 (折火一夏)


晚饭时候罂粟仍未回来,管家问他是否需要出去寻找,他余怒未消,只摆手不理。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不放心,叫来人吩咐道:“出去找。”
管家应了声,又问道:“找到了的话,要叫罂粟小姐回家吗?”
他冷声道:“她自己回来就回来,不回来你们也别理她。”
跟着他等了两天,每次跟踪的人都报告说罂粟在外面过得并不好,还差点被车撞到,却仍没有要回家的意思。他存了心要拿这次的事磨她心性,按捺住耐性又等几天,到满一周的时候,终于有人同他报告说,罂粟小姐回来了。
他晾了她一会儿才叫她进书房,一面沉着脸批复文件,一面拿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看她不过短短一周,身形已有所清减。先是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瞧着他的脸色,终究还是蹭过来,依然还是那副认错的可怜巴巴的模样——半蹲下来,几根手指头紧紧巴住他的膝头,仰着脸,拿两粒乌黑眼珠勾勾地望着他。
他一想到她已经习惯了拿这副样子当成对付他的不二法门,就愈发不想理会她。一直到罂粟拽了拽他的衣角,声音软软地同他道:“罂粟知错了,好不好?您不要生气了。”
他本来要问她错在哪里,一低眼,瞟到她疑似弄得满是伤痕的手。罂粟顺着他的目光把手一缩,被他捉住,摊开手心,继而看到了更多细碎繁多的伤口。
他不想心软,却下意识仍然忍不住问出口:“怎么弄的?”
他这样一问,罂粟的眼泪就倏地涌到眼眶里,带着一脸隐忍的委屈:“打零工的时候洗碗摔碎了,划出来的。”
她在他面前总是带着些骄纵,有时候还会张牙舞爪,这个样子很少有,让他终于完全心软,一面叫管家拿伤药,一面训她说:“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去给人刷碗的?”
她的脾气愈发大,朝他嚷嚷:“谁叫你不要我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
“我走了一周你都不叫人去找我!我自己巴巴回来的!你根本就不想我,根本就不心疼我!”
他本想再训她两句给她点教训,看到她的眼泪和伤口,到底连一句“下次不准再弄出这种事”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认命把她抱到膝上,一点点给她上伤药,一面还要忍受她在他耳边故意不停喊疼的聒噪。
后来他曾回想过两次,若是那一日未听任她一哭二闹下去,而是硬下心肠来真正敲打警示她,是否结果会不一样。然而又转念一想,如果事情有可能再发生一次,他不免还是会保持原样地让它发生一遍。
他终究会不忍心,不管是第一次,还是后面跟着发生的多少次。
第一次纵容过去,让罂粟的胆子愈发大。她仿佛拿准了他不会真正怎样她,又或者是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竟敢暗中插手路明的事务。路明将状告到他这里,他思忖良久,同他说:“随她去。”
“……少爷?”
他淡淡地说:“等攒到火候差不多的时候一起摊给她看。”
他等了两个月,一直到罂粟认为可以收网的时候,他才黄雀在后,不过一个轻巧的变动,就让她两个月的心血付诸东流。他把她叫到跟前,把她的破绽与证据摆出来,避开她的眼神,带着一点漫不经心地一一数落。他的话暗含失望,又有警告,面沉如水,不近人情。等到看见她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的时候,才收了口。
他以为她总会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起一些,未料她咬唇半晌,静静开口:“您要是还想着让我像以前那样天天呆在楚宅内重,天天对着您一个,还不如让我去死。”
这句话猝不及防,就像把尖锐的锥子插在他心头上,叫他汩汩滴出血来。
他养她这么多年,熬了多少心血在里面,只得她这么一句话。
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等她拂袖而去,管家拎着茶壶进来,沉默一会儿后,温吞劝道:“罂粟小姐她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小孩子没长大之前,都有批判大人的心思。大人说哪里不对不好不要做,小孩就一定不信邪,偏要试试看。这时候说了往往没用,压制还会让她反弹,您不妨等她自己在外面撞得头破血流了,也就知道了什么是好,是什么坏,自然会自己回来。”
他暂时听进去了这个建议。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理会罂粟。他本以为罂粟会耐不下性子来找他,未料她竟没有主动来见过他一面。他这样不闻不问,罂粟反倒像是放心下来,愈发我行我素,弄出的动作愈大。然而到底年轻,经验不足,算计人的时候也给人算计进去,一次夜里码头提货,遭人暗算,险险一枪擦着小腹而过。
那一晚他莫名睡得很浅,路明一打电话他便接了起来,在知道事情的那一刻刹那清醒。
他赶到医院,看她紧闭着眼躺在病床上,腰际一大片半干不干的血迹。
他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凉了个透底。
终究还是他先不忍心。每次他想磨一磨她的性子,到头来磨下棱角的,反倒都是他自己。等罂粟出了院,他便手把手教了她格斗技巧,又教她射击手法,后又将路明的一部分职务剥离出来分给她。他瞧着她纹丝不动的脸庞,淡淡警告:“做好你自己的事,别的歪心思,半分别动。”
她的表情依然平静,只躬身又应了是。
他觉得她的表情平淡里很带着点不以为然。而后面发生的事也证明,她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依然会时不时撩拨两下离枝和路明,又因为权力在手愈发便利,也就愈发地变本加厉。三五不时他就能从他人嘴里听到有关罂粟的告状,不管他提醒几次,她每次都是前脚躬身应是,转眼出了书房就全都忘记。
直到一日他同商逸小聚,后者看罂粟端茶过来又安静退下,再看看他的脸色,晃了两下茶杯,笑着问道:“我怎么最近听说你家中不睦?”
“谣传而已。”
“可我从刚才到现在这么看,也觉得你跟你养大的那个小丫头好像确实不大和睦啊?”
他瞥过去一眼,懒得作答。商逸却不愿轻易错过这个话题,又笑着道:“你当初不是跟我说,你把这个小丫头放你身边,只不过是想找个听话乖巧的解闷么?现在你要是觉着小罂粟长大了不合你心意了,趁早将她嫁出去不就得了,再或者把她派去西南见不着也行啊。总归漂亮伶俐的小姑娘在你们楚家多得很,再找个新的带在身边还不是一样。”
商逸轻描淡写,他的手却停了停,半晌简单说道:“没那么容易。”
商逸一挑眉,笑着说:“什么不容易?我觉得这不挺容易的么。”
他觉得商逸这个人真正是乌鸦嘴,每回过来c城都能轻飘飘就撂下一堆祸端。等晚上罂粟过来书房,他看她一眼,才恍然发现从她初来楚宅,竟不知不觉已过去许多年。
曾经她身量尚小,又调皮,雄纠纠气昂昂地去爬棵海棠树,却又中途害怕,还要他抱下来。到如今她已经长到他的下巴高,脸上婴儿肥早已不见,身体也明显发育,举止间愈发安静,也愈发袅娜,眼波流转间便透出一股令人晃眼的容色婉转,秀丽逼人。
她给他端茶,他心不在焉地接过去,不妨打翻半盏,倒在她的手上。所幸茶水温和。这次他没有再给她擦拭手指,将手帕递给她,她抬起头看他一眼,才慢慢接过去,一根根抹干手指。他看了一会儿,慢慢说:“罂粟,你以前说你不想一直呆在内重里,我把你派去d城,那里的地方都归你管,你想不想?”
罂粟微微睁大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他在她眼中找了许久,却没有发现什么欣喜的情绪,只含着惊疑,委屈和怨怼,并且很快她的眼泪就蓄满出来,向他说:“您在赶我走吗?”
她这副模样,他便只有心软:“你不想去,那就算了。”
这件事不知怎么会传进商逸耳中,隔了两日,特地打电话来笑问他:“啊呀,我那会儿也就随口说说,你居然真要把你那宝贝丫头送出a城?你居然也能舍得?”
他回道:“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八卦,没这回事。”
他是在提出送她走的那一刻确认,他的确是在清清楚楚地觉到舍不得。
甚至于,不仅仅是舍不得。“占有”这两个字清晰而乍然地出现在念头里时,让他自己都有一丝措手不及。
在那个晚上之前,他未动过这样的念头。
当年他将她带在身边,并未想过一眨眼间就会过去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丢开急于批复的文件,将做噩梦的罂粟抱到膝上哄着睡觉时,心中想着不过四五年后,感情总会淡薄下去。到那时他将参考她的意见,给她一个最好的后路。
而今四五年早已过去,当年的这个念头他只想了一瞬,就压下不提。
如今要他将她送出去,他不会愿意;然而若是一意顺着他的意思,最终的后果罂粟不会愿意。
她从很早就说得明白,不想呆在内重,也不想天天对着他。但他让她去d城,人人又都知晓楚家最集中的势力在a城和西南边境,他这样做,即使不存着别的心思,在外人和她自己眼中,也差不多相当于变相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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