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叮嘱的话,全都是罂粟平常的小习惯。中间还包括吃米饭的时候喜欢用勺子,不习惯用筷子这样的小事。还有些一些话楚行甚至不厌其烦说了两遍。那边蒋绵一一听完,后面不知说了句什么,楚行听到,沉默片刻,才开口:“她不会想看到我。你也不要告诉她我打来过。”
路明始终在一旁静静听着,垂首不语。楚行挂断电话,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看到他,说:“什么事?”
路明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踌躇了一下,还是低声问出来:“……少爷,您明知会弄到这个地步,当时何必,何必非要杀了李游缨?”
楚行将他手里的文件接过去,并没有回答。一直等路明捧着文件退出去的时候,楚行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开口:“就像我今天才知道,阿凉不是罂粟杀的。”
路明抬起头来,楚行却没有在看他。他正隔着纱布,慢慢抚按着肩膀上的那块枪伤。他的力道并不小,却仿佛根本察觉不到痛。过了一会儿,又平淡开口,听不出具体的感情:“罂粟从小就很少哭。我已经忘了,那并不意味着她就不痛。”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第一更。
过十二点后,会第二更。因此还是建议……下一更明早起床看,咳。><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罂粟从宴会回去的路上,一直不说话。
她最近愈发寡言,蒋绵说上十句,也等不到她肯开口回一句。仿佛什么都能用点头与摇头代替,代替不了的,就一直沉默下去。又时常发呆,看得蒋绵愈发忧心,连经常不在家的蒋信都觉察出罂粟的异常,叫蒋绵打电话给医生上门,罂粟听到了,看了他一眼,也不开口,只是眼神里明明白白地透着不肯。
她这个样子,大有即便医生来了,她也不会配合的意思。蒋信没有办法,只能皱着眉作罢。
蒋绵在车子里想了想,仍是柔声同罂粟说话:“今天在宴会上,觉得高兴一些了没有呢?”
罂粟手里慢慢捏着前排座位后面的流苏,垂着眼,不开口。蒋绵看着她,微微拧起眉,伸出手,把罂粟的双手都握在手心里。
蒋绵低下头,神情认真,带着恳求之意:“罂粟,你同我讲一句话好不好?就一句,好不好?”
罂粟本来看着流苏,听到她的声音,缓慢抬起头来,平静看了她一眼。嘴巴却仍然像是被人缝上,不肯启开。蒋绵见状,又说:“那就只叫我一声阿姐,好不好?就两个字,你说给我听,好不好?”
她已经把要求降到这么低。罂粟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般,慢慢别过脸去,始终不为所动。
罂粟刚刚回到楚家,穿过院子,还没有进门,突然捂住胸口弯下腰去,“哇”地一声吐出来。
蒋绵吓了一跳,来不及问为什么,急忙去拍她的背。蒋信闻声赶到门外,看到罂粟后背不停起伏,脸色一变:“阿绵!这怎么了!”
“我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吐起来!”蒋绵抬起脸来,眼睛里同样惊慌失措,“今晚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应该是好好的……”
“还不赶紧叫医生!”
罂粟根本来不及说出话来。她今晚没有吃多少东西,胃里却一直在翻涌呕吐。先是混浊之物,很快就变成了呕出酸水之类的东西,等到医生姗姗赶来的时候,已经是不停地在捂住喉咙干呕。
蒋绵一直在一旁守着她,眉心皱起,看起来忧心忡忡。然而医生忙前忙后看诊了半晌,却没有听出什么所以然,到了最后,也只是吞吞吐吐得出罂粟积郁成疾,需排解心结的古怪结论。
蒋信对这一说法十分不满,对他开出的药就更是怀疑,医生敌不过他一直盯着看的视线,咬了咬牙,吐出实话来:“蒋先生,苏小姐这个病情,看我这样的医生没用。你应该带苏小姐去看心理医生。她现在是心里有结,神经一直紧绷不松,才会弄出今晚这样神经紊乱病症之后的呕吐来。我不管开什么药,也都只能暂时治标,不能治本。苏小姐不知道因为什么才弄成这样,但已经不像是能自己再宽慰自己的样子。如果不去看心理医生,过不了几天,肯定还得再这样呕吐一次。要是一直都这么下去,还会难保不挤兑出别的病症来。”
医生走后,蒋绵蹙起眉心去看罂粟。她坐在床上,合着眼睛,对医生的话恍若未闻。蒋绵犹豫了一下,还是柔声劝道:“阿璞,我们明天就找医生来详细看一看,好不好?”
罂粟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又坚定地摇头。蒋绵心里已经做了决定,看到她这个态度,也不再劝,只无声给她掖好了被角,又哄了几句,才给她关了灯,出了卧室。
然而到了第二天,蒋绵的计划却不能成行。
罂粟不知为什么,一夜之间发起了高烧。蒋绵清晨时候敲门得不到应答,自行推开门,看到罂粟紧紧闭着眼,裹着被子满脸通红。她急忙过去探了一下额头,才发现已经热得烫手。
紧急送到医院的时候,罂粟已经烧到四十度。
蒋绵在病床边怎么唤阿璞,罂粟都是不应,连眼皮都没有睁开半分。到了下午的时候,高烧仍旧迟迟不退。蒋信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蒋绵一副担惊受怕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一边给罂粟拿棉签蘸着嘴唇,一边同医生询问要什么时候罂粟才能醒过来。
医生沉吟了片刻,说:“现在还没有查出具体是什么病。只是要再这么烧下去,人迟早会出问题的。医院会努力治疗,可是蒋小姐你也要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蒋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蒋信在一旁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低声开口:“阿绵,打电话告诉一下楚少爷吧。”
路明跟在楚行后头,带了两个人匆匆赶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罂粟已经是昏迷状态。
蒋绵看到楚行,立刻起身迎了上来,一边解释:“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好,今天早上不知怎么就烧成这样……”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楚行目光寻到罂粟,下一刻脸色微变,越过蒋绵大步朝着病床走过去。蒋绵张了张口,余下的话全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楚行在床沿坐下,手背摸了一下罂粟的额头,停了一停后,捉住被单下的一只手,轻轻在掌心里握住。
他低声问:“一直烧到现在?”
“……是。”蒋绵迟缓了一下才开口,“中间只降下去一度,又很快升上来。”
“路明。”
路明忙应了一声,听到楚行沉声吩咐道:“叫鄢玉现在就从A城过来。”
路明领命而去,蒋绵站在原地,看着楚行垂下眼,目不转睛看了罂粟良久,直到眼角眉梢都开始渗出温柔。
他像是早已忘了还有一个蒋绵在场,伸出手,拇指缓缓抚了一下罂粟的眼睑,而后轻轻俯身下去,一直到罂粟的耳边,唤她名字的时候,格外低缓轻柔:“罂粟?”
罂粟眼皮簌簌动了一下,又恢复沉静。楚行又低声道:“罂粟?”
罂粟终于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却像是根本没有认出他来,便又合上。楚行把她小心抱在怀里,轻声道:“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三个小时后,鄢玉终于到了楚家。
他只看了罂粟一眼,就皱了皱眉,但很快又不阴不阳地笑道:“楚少爷,不过是个发烧而已,你何必费心劳力地把我从A城请过来?C城难道医生都被你杀光了吗?”
这个医生除了医术远近闻名,性格刻薄也是一样的远近闻名。路明在一旁觉得头大,心想好不容易走了个罂粟,结果又来了个比罂粟更罂粟的鄢玉,他上辈子究竟是损了多少阴德才能让这辈子的日子过得这样痛苦与艰难。一面还是要陪着笑脸解释道:“罂粟小姐昨天已经因为神经紊乱的事吐了一个晚上了。心理治疗这方面难道不是鄢医生最擅长的领域么?请您把发烧退下去,不过是个顺便而已,顺便而已。”
鄢玉瞥他一眼,推了推眼镜,冷笑一声,也不再多说。只拎着医药箱上前,察看了一下罂粟的输液瓶,又翻了下罂粟的眼睑,回过身来,刷刷几笔开了药单,递给身后的助手:“再去添一瓶这个。两个小时后要是再不退烧,就再谈。”
路明插嘴问道:“一直这么烧着,会不会烧出什么问题?”
鄢玉微微一笑,话却依然恶毒:“我最烦的就是你们问这些半分都没用的话。就算最后烧出问题来,你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路明忍住想一枪把他射死的冲动,默默退了下去。
两个小时后,罂粟的烧终于退下来。
楚行始终等在床边。他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把眼皮慢慢睁开,眼珠微微动了一下,看了距离最近的楚行一眼,定格了片刻。
楚行眼神深邃,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任她打量。过了一会儿,却看到罂粟把眼珠从他身上若无其事挪移开,缓慢撑起身来,环顾了一遍卧房的四周。
楚行心里一动,唤了一遍她的名字:“罂粟。”
罂粟却像是没有听到,低着头看到自己被攥住的手,蹙了一下眉,下一刻微微用力,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楚行眼神微微一深,罂粟却不理会他,小幅度地往床深处动了动,而后抱住双腿,像是从没有见过一样,仔细打量周围的布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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