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旁若无人走进会客厅,握住蒋绵的手,拉着她便往外走。身后轻轻“喀”地一声,楚行放下茶水,说:“站下。”
他说得平缓无波,却含着让人不自觉服从的震慑意味。罂粟果然稍稍停了停,但很快又拉着蒋绵往外走。还未跨出门槛,阿凉又发出声音来,讥诮十足:“罂粟姐姐不是说再不回楚家了?现在这么闯进来,是该算什么?”
罂粟脚下不停,一直拉着蒋绵跨进车子中。后视镜中看不到人影,楚行和阿凉都未走出会客厅外。罂粟等出了楚家,才收回视线,再转过头时,发现蒋绵脸上的笑容已经垮下去一半。
罂粟张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罂粟并不擅安慰人。她在楚家待十年,许多事在成长过程中都被无意间省略。罂粟在楚家时没有朋友,楚行亦不许她交太多朋友,不论是同性还是异性。十二岁刚来楚家时罂粟曾有一个关系较好的伙伴叫妍妍,后来没有多久,妍妍便被派去了其他地方。
跟她关系最好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楚行。别人伤心时,希望前来抱住安慰的人轮不到她罂粟,楚行则根本不需要被安慰。至于罂粟自己,成年之前被楚行纵容娇惯,很少会生出所谓伤心的感受。等到后来这种感受出现并且变多,又觉得这种事不足为外人道,自己不需要也无法被安慰。
车内安静了半天,罂粟慢慢开口:“你今天不应该过来的。阿姐。”
她第一次开口叫阿姐,蒋绵微微一震,听到罂粟继续说下去,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楚行向来护短。但凡是他最青眼的那一个,不管做什么,他都能纵容。有时纵容得过火行事太过,他也无所谓,反而还会帮着把烂摊子收拾得妥妥当当。阿凉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在这个时候去找楚家,就算再找上十遍,也还会是这个结果。”
“十年前我初来楚家,和现在阿凉的情况很相像。也是初来几天就把离枝的风头压下去,然后嚣张过分地对离枝做了许多事,期间被人告到楚行面前多次,也都没有受到惩罚。那时我还不懂,每天过得明目张胆随心所欲,因此不自觉中得罪了不少的人。不过得罪归得罪,很多年来都没人敢真正报复回来。现在的阿凉也是这样,不管她闹腾成什么样,楚行都不会在厌弃之前把她怎么样。不过等到厌弃那一天,欠下的总会还回来。所以你不需要急什么。”
又过了片刻,蒋绵试探着问:“那厌弃的原因是什么?”
“你其实就是想问,我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弄到被楚行除名的地步,对不对?”罂粟在车窗沿上撑着下巴,偏过头来,冲着蒋绵笑了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啊。莫名其妙以前做的合理的事现在再做就不对了。这两年我嗅出要失宠的苗头来,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结果还是不行,楚行单纯就觉得我碍眼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会有什么苗头?”
罂粟又把头扭过去,玩弄着前方椅背上的流苏,一边心不在焉地说:“有一年楚行过生日,我去边境执行任务,特地带回来一块原石,把里面剖开的一块缅甸璞玉送了上去。楚行接过去的时候还好,但是第三天我就见到路明带着那块装玉的盒子从收藏室离开。我一问,果然是楚行把整块玉都给了他。再后来是我过生日,我提前打好招呼,看着楚行一一打电话,终于把那一晚空出来,结果等了一个晚上,一直没见他回来。第二天我就很愤怒地决定离家出走,没想到正好碰上他从门外走进来,身上是那种醺醺欲醉的香水味道,那种味道很特别,是城东一家夜总会才会有的香水味。我本来以为他那晚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小聚,后来得知只是他做东,觉得太久没去过了就找人一起去夜总会放松放松。”
罂粟把流苏一圈圈绕在手上,又松开,慢吞吞地说:“在我像现在阿凉一样被纵容和关照那会儿,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所以在两年前类似事件一次次发生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离着被厌弃的地步越来越近了。但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把能想到的都试验过了,既然都没有用,那就是真的没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花花明天继续有双更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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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双更的滋味真心好痛苦。我究竟是为了神马……
霸王我的娃子们,看在我如此勤勉的份上,你们对得起我吗!!嗯??
第 十六 章
第十六章、
李游缨自邀约海钓之后,一直在约罂粟出去。
李游缨给罂粟的整体感觉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的措辞诚恳,姿态也大方,为人体贴爽朗,不会刻意吹嘘也不会指手画脚,此外还有一点风趣在,这样的人即使心怀一点别样的讨好心思,也不容易引人反感。罂粟在连续推辞几次之后,总会因为心存歉疚而答应一次,如此一来,一周之内总有一到两次会跟李游缨一起出门。
罂粟这些天一直有些没精打采。她本来就寡言少语,心情不好时,坐在那里心不在焉,就仿佛无动于衷的木头一块。李游缨看得分明,并不点破,仍然是谈笑风生的模样。
李游缨同罂粟讲的话题大都围绕吃喝玩乐。只不过这四个主题也每每都能被他描述得十分精彩,有时还会成功把罂粟的注意力转移回来。罂粟每次跟他一起出去游玩,回来后总能比去的时候轻松一些。有次罂粟从自己的神游中出来,开口问有关李游缨的情况:“你是做什么的呢?怎么会这样有时间在A城跟C城两地穿梭?”
“我虽然只是做一点小生意,也不会是像你所说那样‘这么有时间’的清闲啊。”李游缨微微歪头,一本正经的口气,“一天两天还好,要是来C城的次数多了,我就只好白天过来,晚上回去再处理公事了。”
罂粟听得出他话中讨巧的意味来,却垂着眼,仿佛并不为所动,慢慢说:“你这么讲,是为了用博同情心的方式让人给你印象加分么?”
“我可是万万不敢这样想。”李游缨连连摆手,笑着说,“我只是想表达你值得我这样在两城之间来回穿梭。只是这样。可千万别把我这样误会啊。”
自那天从楚家出来,罂粟在接下来几个月里遇到的事中,除开李游缨之外,没有亮点可言。
先是曹阳东阴魂不散。会馆中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后,又不死心地纠缠了两天。在第三遍堵住罂粟,对着她说出那句“离开楚行之后的罂粟小姐就什么都不是了”以后,罂粟终于忍无可忍,在商场中众目睽睽之下抓住了他的肩膀,然后用膝盖在他的下面重重一磕。
曹阳东一声惨叫,立刻捂住裆部跪到地上。罂粟把他身后两个保镖甩开,转身就走。一直走出好几米远,还能听到身后恼羞成怒的曹阳东扬言要把蒋家跟她都整治到集体跪在地上都去求他。
罂粟起初不以为意,还以为曹阳东放话归放话,总不至于真会这样做。直到过了一些天,她起床下楼吃早餐,蒋信和蒋绵正在餐桌旁小声商谈,见到她下来,又立即打住,神色中透着几分刻意的自然。罂粟在早餐后找到蒋绵去问,对方仍是轻描淡写的语气:“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有人蓄意破坏咱家生意。只是暂时,哥哥很快就会弄好的。”
罂粟显然不相信她说的话:“是谁?”
蒋绵微微摇头,不肯回答。罂粟坐在她对面,两粒点漆一般的眼珠始终直直盯着她,脸色微沉:“你现在不告诉我,我以后也会知道。一定是曹阳东,或者就是楚行。总归跟这两人脱不开关系,是不是?”
蒋绵两手捧着咖啡,不看罂粟,也不欲回答。罂粟冷声追问道:“那就是楚行了?”
蒋绵终于放弃,轻轻叹了口气:“不全是。据说本来是曹阳东挑起的衅端。后来不知怎么被他联系上了阿凉,接着又说到楚行的耳朵里。这两人是一起在蓄意对付咱们家。曹阳东这个人做事本来就没有什么道德可言,这次来对付蒋家用的都是不入流的手段,但又确实阴险。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做到什么地步才算完,要是现在能收手,那一切都还好办。要是没完没了这么拖下去,咱家不出多久就要出大乱子。哥哥已经有很多天没睡过囫囵觉了。”
罂粟听完,一时静默,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蒋绵在她对面,看到罂粟眼神越来越冰冷,一张脸慢慢像是被罩了一层冰壳一般。最后她抬起头,问蒋绵:“对付不了了,是么?”
蒋绵微微蹙眉,欲言又止。罂粟眼中有肃杀锋刃一般一闪而逝,点头时说的话却还是平平静静的:“我知道了。”
蒋绵对罂粟很不放心,总是担心她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那天讲话完,对罂粟千叮万嘱,让她不要插手。蒋绵说了许多,罂粟也不反驳,不过静静听完后也没有明白地说一声好,只是微微一点头。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罂粟倒是一直表现得安分守己。有时在家中玩插花,有时李游缨来接她便出去玩,再或者有时自己去逛逛街,别的并没有做些什么。直到有一天她从城东去城西的一座商场,在那里转悠了一天后,正在打车回家的时候遇到了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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