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时,好消息传来,舒妤的这个孩子并无大碍,只需好好调养便可。舒妤厌恶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和白素的叫人压抑的环境,偏不肯再呆在医院,闹着要回家。
温思懿一直在观察舒妤的神色,看看能不能瞧出些端倪来,那晚的事她也不大肯说,温思懿猜着想必和那个林佩婉脱不了干系,便嘱咐叶端晴多多打探林佩婉的消息。
她比之前见到时更消瘦些,也更安静。
温思懿身体也不大好,一直将养在家,这几个月反倒是叶端晴和舒妤走得更近些,因此说来温思懿倒有好些时间没见到舒妤了。
“也不多吃点,才多久没见,更瘦了。”她坐在床前,笑着伸手探了谈舒妤的额头。
“思思!你也不来看看我,我倒是有好多话要跟你说!”舒妤气色不错,看起来这次事件对她的打击很快就能翻页。
“他……不让我出门,非得调养过这些日子,才许我走动。”她嘟着嘴,像个小孩子。
舒妤自然知道,温思懿口中的“他”必然是那个把她捧在手心里的黎老大。她们之间无话不谈,因此舒妤也养肥了胆,刻意问道:“‘他’?是赵陌么?”
“别逗我。”温思懿撇了撇嘴,伸手作势轻轻掐了一下舒妤脸上的肉,笑道,“好好顾着你的孩子罢!这样刻薄的母亲!”她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掖好,轻声说道,“再睡会儿,醒了就到家啦。”
“我想满满宝宝了,什么时候带他来?”
“他可不想你,”温思懿将脑袋凑到她跟前,悄悄咯吱她,“他只惦记着你肚子里的小弟弟……”
☆、第六章 剪不断理还乱(上)
出院的这几天,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雨,舒妤没事便坐在窗口,呆呆地望着窗外绵绵细雨。突然便想起爷爷的线装古词本上写着这样一句词:细雨湿流光。那是她大学时候最爱的一句词,她偏爱这样阴湿的雨天,从前坐在大学图书馆的窗口,下雨时总爱偷空往窗外瞅两眼,细雨湿流光,多应景。却鲜少有人知道,这句词的后面一句是,芳草年年与恨长。
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
“芳草年年与恨长。”她轻轻念出这句词,葱管一样的指甲划过窗台,撂下一道深痕。她轻叹了一口气,大学的回忆突然全部涌入脑海,她想起了唐卓然,想起学生会的部长,想起社团的朋友们,他们一起做活动、拉赞助,圆满地办成一场晚会之后,所有人一起涌出校门下馆子庆功。
可惜,大学她才上了两年,大三刚开学没多久,就被父母勒令休学在家,筹备婚事。她就那样稀里糊涂地成为待嫁的新娘,连反抗都不敢有。那一年余阳也才二十五岁,和林佩婉正如胶似漆,对她的介入,自然横眉冷对。婚后五年,一直不咸不淡地维持外人眼中金童玉女的婚姻关系。
她嫁得早,即使已经婚龄五年,却也不过二十六岁,年轻貌美,哪怕再进入社会,追求的公子哥也是成打的算。大好的年华,守着一个没情的丈夫,半夜里独自醒来默默流泪。
雨下了一会儿就停了,天渐渐有些放晴的意思。舒妤正准备离开窗边,却突然听见身后那人问道:“想什么呢?”
她吓了一跳,这才想起,家里那位这几日闲在家,也不去公司,问他便推说工作不忙,倒像是刻意告了假在家讨好她的。也不知是不是老太太的意思。
舒妤轻轻咳了一声,只说道:“想以前呢。”
余阳的脸色明显沉了一下,舒妤心里一紧,再看他却并不像生气的样子,那人说道:“从前有什么好想的,下去吃饭吧。”说完便转身走开,刚到门口时却突然停下,不放心地补了一句:“别老盯着窗子看,这雨下的人心烦!”
她低应了一声,挺着肚子坐在床沿上歇了一会儿,也准备下楼吃饭。
刚走到楼梯一半,小保姆玲玲忙跑上来搀扶她,舒妤笑道:“怎么也不去厨房帮把手,我还走得动。”
玲玲古灵精怪地吐了吐舌头:“今天连阿姨都给轰出厨房呢,哪轮得到我?”
舒妤吓了一跳:“先生在煮饭?”
玲玲狠狠点头:“今晚的菜色都是先生的主意,”她探头瞄了一眼厨房,笑道,“先生正围着围裙忙乎呢……”
舒妤见她鬼头鬼脑的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又想到堂堂余二少竟围着围裙在厨房打转,那样子一定滑稽极了。一时心情大好,连日来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余阳分明在讨好她。她入院那晚曾经和余阳大吵一架,他一时失手推了自己一把,这才酿成了这场不大不小的意外。那天他的样子可怕极了,舒妤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余阳红着眼睛,像头愤怒的野兽,几乎要把自己撕碎。原因只是因为一条短信,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他竟愤怒到这样的地步。
“笑什么呢?”他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铲子,一副“家庭煮夫”的委屈模样让人想到三好男人灰太狼先生。
舒妤抿了抿嘴,说道:“吃饭吧,饿了。”
“玲玲,去摆碗筷。”余阳吩咐一声,又看向舒妤,神秘地说道:“今晚有客人。”
“谁?”她好奇心突起。
他不吭声,只对她笑,摆了摆手便进了厨房。
舒妤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竟有父慈子孝家的感觉。她轻轻摸着隆起的肚子,眼睛有些酸涩。
阿姨将她安顿在餐桌旁,摆好了碗筷,笑着说道:“今晚有思思小姐陪着,太太的心情也会好些。”
“怎么?客人是思思吗?今晚思思住这儿?”她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笑起来。
“车刚开进了大门,这会儿恐怕都要进来了--那可不是黎总的车么。”
“黎总也来?”
阿姨抱了条小绒毯,厚厚实实地将她的膝盖裹上:“黎总送来的,这么晚了,自然不会让思思小姐一个人来。”
“也说不定呢,思思总不爱缠他。”她勉强地笑了笑,心想思思这样别扭的脾气,不把黎颂冉推之千里已经够好了,难得又肯理他了,倒是好事。
说话间,便听见门铃响的声音,余阳在厨房叫道:“玲玲,去开一下门!客人来了!”
小丫头一蹦一跳地跑去,温思懿站在玄关处笑着问道:“你们太太呢?还在睡觉?”
舒妤听见温思懿的声音,心情很舒畅,忙招手笑道:“思思,我在这儿!今晚怎么想起来看我啦?满满带来了吗?”
“满满睡着了,外面风又大,阿姨看着。下回再让他来吧……”是黎颂冉的声音,他听起来心情也不错。
“黎总也来啦?”舒妤明知故问,心想今晚非得治治思思这个倔脾气。
四人上桌,关了大吊灯,餐桌上只留一盏小水晶灯,光线莹莹,很是有气氛。
黎颂冉还不忘取笑余阳:“老二,这几日难怪留在家里做个闲散仙人,原来是厨房的阿姨不够用了!”
温思懿掩着嘴直说道:“小妤好福气,医院里转了一圈回来竟有这样的待遇!”她一想到进门看到余阳戴着围裙的样子便想笑。恐怕这事儿传开了,那几个小的又得嘲笑好几个月,余二少威信不保。
余阳自然不肯饶人,回答道:“大哥倒是很想费这个力,思思你领情吗?只要你一句话,黎总马上去报新东方……”
温思懿瞪了他一眼,余阳便低下头,识趣地只顾夹菜。倒是舒大小姐这个拎不清的,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好奇地问道:“黎总在国外也漂了有些年头了,英语说得很不错,怎么还要去报新东方?”
温思懿撑着下巴,冲她做鬼脸,深深叹了一口气:“不食人间烟火的舒大小姐啊--”
黎颂冉不放过任何一个献殷勤的机会,难得挨思思这样近,早已贴心地舀好了参汤递过去,笑着说:“小妤养在深闺,自然不太懂……大小姐,新东方的厨师班我很乐意去……”
舒妤故意看了温思懿一眼,和黎颂冉互动很良好:“大哥不必费心,学做饭来我家就是了,现成的厨子有呢!学费么,记得年关分红多看着点余先生……”
“老二讨的好老婆,年关分红的好处都给揽好了!”黎颂冉心情大好:“得了,老二有空就教我吧,火头军出身的,想必手艺信得过。”
温思懿撇了撇嘴,鲜少答了黎颂冉的话:“好好的,学做饭干什么?”她声音轻弱,好似在自言自语。
余阳一见大哥大嫂关系有好转,很是得意,便闷头扒饭不吭声,为这对冤家腾出了足够的空间回暖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