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转身要回卧室,耳畔却传来她质询的声音:“宝山在哪里?”
他陡然停住脚步,并没有回头,只是耐着性子说:“早点休息。”
她鼓足勇气,试探着问他:“你会……像对待苏赫一样……伤害他吗?”
听到这话,浓密的眉毛顿时拧到了一起,他愤然转身。然而,一眼看到那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心头火又被硬生生压灭。深吸一口气,瞬间换上一副温柔面孔:“阿茹娜,不要再说了,我有我的理由。”
“那么,你参加我和童光赫婚礼的理由是什么……”
说着,泪水抑制不住地涌出来,她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因为我太想念你,太想见到你……”一种无法言明的伤痛,在自以为变得僵硬的心中暗自涌动,“每当我想到你在他的怀中,我便心如刀绞。……这种痛苦,只有曾经得到,又失去的时候才能够深切地体会到……”
然而,那一丝软弱的情愫很快就被冷酷的理智湮没,他沉静地看着她,坦诚回答:“不过,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个任人宰割、遭受欺凌和侮辱却束手无策的窝囊废已经不在了,我会让所有伤害过我、践踏我的尊严的人付出代价!——中原人有句老话,‘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可笑可叹的是,童光赫,那个男人,并不在乎金钱事业,甚至亲情血缘。他所在意的只是女人,只是你……”
她实在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他会说出这样残酷无情的话,血液顿时凝结成冰,寒气从脚底涌进心里,又从心里溢出,迅速遍布全身。眼泪冻结在脸上,樱唇颤抖,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当我……是什么?……复仇的工具?”
他快步走上前来,想要拥抱住那因深切的伤痛而颤栗的身体:“相信我,阿茹娜,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我对你说过的都是真话……”
“别碰我!”她决绝地推开他的双手,哀恸地说,“你没有对我说的那些事实又是怎样的?你在牛奶里下药,害死了我的孩子……”
他眉头一皱,神色黯淡,声音低沉地说:“我不是故意的,那真的是个意外,对不起。”
“对不起……”她机械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神色哀婉地说,“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敷衍你的妻子,那个可怜的女人……”
他猛地抓住她的肩膀,目光坚定,语气恳切地说:“不要胡说,你就是我的妻子。而且,在我心里,只有你是!”
“不!你的妻子是神崎美奈子!”她徒劳地挣扎着,想要脱离那铁钳大手的桎梏。
但是,他却不依不饶地抓紧瘦弱的肩膀,冷静地提醒她:“是谁说过‘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费扬古的妻子’!”
她毅然回答:“我是那个善良单纯的牧人‘费扬古’的妻子,这一点从来不曾改变!”
他忙不迭地表白道:“我就是费扬古,我永远都是你的费扬古!”
“不!你是金藏!——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倭寇的走狗,草菅人命的恶魔!”她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凛然的目光。
“住口……”快要压制不住的怒火,令他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粗壮的手指深深嵌入娇嫩的肌肤之中。
粉色樱唇在身心痛苦的夹击下,逐渐失去血色,清澈眸子里坚毅的目光却越来越笃定:“我要离开这里,永远。”
他怒目圆睁,厉声质问:“你要去哪?——想回到童光赫身边!”
“你简直不可理喻!为什么非要把我跟他放到一起说!”她忍不住反驳,“他爱的根本不是我,是一个叫‘娉婷’的女子。我只是恰巧不幸地跟那位女子长着同样的脸……”
“是吗?”他阴阳怪气地说,“但是,听你的语气,我并没有感觉到‘不幸’。反倒是觉得,因为他爱的人不是你,而令你感到伤心和遗憾。”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把,刹那的停滞过后,心率骤然紊乱起来:“放开我!”
他瞪起犀利的眼睛,大声吼道:“我告诉你,你哪里也去不了!就算你不说,我也已经知道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但是,我相信,你并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任何确切的答案。因为那个懦夫不敢告诉你——他们已经死了!”
她猛地怔住了,连看他的目光也跟着凝滞了。
唯恐她没有听清楚,他一字一句、铿镪有力地重复说:“我说,你的亲生父母:已、经、死、了!——你不会一直天真地以为还能再见到他们吧?”
“你说什么……”泪水瞬息模糊了眼睛,身体无力地瘫软下来。
看到那无助的悲恸模样,他的心又软了下来,语气柔和地劝慰她:“抱歉,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心。但是,如果这是既定事实的话,早知道晚知道都是一样痛苦。……至少,我不会像那个卑鄙的男人一样,利用一个没有指望的期许把你圈在身边。……”
他自顾自地说着,然而,她却已然精神恍惚到再也听不进任何一个字。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七十四章 佳期不再
一番痛苦的僵持过后,他慢慢松开了钳制她的双手,转而温柔地说:“你心中的任何疑虑,我都可以为你作答;你想要的所有一切,我也能够帮你实现。我会找到我们的孩子……留在我身边,不要让我因为嫉妒再次发狂。”
面无血色的她依旧沉浸在悲伤中,泪水无声无息地兀自流淌。
看到那悲切的神情,他忍不住轻叹一声,继续唱着独角戏:“我想,我们之间只是存在一点误会。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很乐意为你解释:之前,我确实做过一些超越法律的事情。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滥杀无辜,那些被牵涉的人皆非善类。我只是替社会清除垃圾,顺便资源回收利用,为好人某一点福利,也算是给那些败类一个将功补过、自我救赎的机会。”
说着,他怜爱地抚上那清瘦的肩背:“其实,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所有实情,只是怕你身体病弱,无法承受更多的打击。……至于其他事情,本就应由男人处理,自行解决。像你这样娇弱的女子,不该被牵涉其中,也不是你能够操心的。或者说,你根本就不应该知道。”
沉默地听完他那套冠冕堂皇、貌似合理的说辞,她轻轻擦干泪水,抬起头,脸上有一种冰冷的平静:“冠以崇高的名义,罪恶的行径就会合法合理了吗?你有什么权利可以任意践踏弱者的尊严,剥夺他人的生命?”
虽然她语气平淡,但是字字句句都宛如钢针扎进他的心中:“苏赫是你的兄弟,你为什么也对他那么残忍?”
“兄弟……从你决定选择我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兄弟就已经死了……”金藏苦笑一声说,“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做了错事,就要负责任,遭受惩罚。如果,你知道他对额吉做过些什么的话,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为那个畜生难过?……总而言之,留他一命,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
听到这话,死水一般沉静的脸上顿时泛起愤怒的波澜:“你根本是丧心病狂!”
对此,他坦然接受:“也许吧。如果人想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的话,总能找到貌似合理的各种理由。若是你不愿意接受那套委婉的说辞,我也不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再多做无谓的粉饰。——因为,我从来都不后悔做过的事情。”
邪魅的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凛然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把无辜生命当做讨好倭寇的贡品,出卖灵魂给异族,残害同胞,却还装出救世英雄的模样,大言不惭,满嘴仁义道德——我一分钟都无法跟这样的人相处!如果非要我留下来,跟你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我倒宁愿现在就停止呼吸!”
金藏怔怔地看着那双镜面一样的眼睛,黝黑的脸庞清晰地映在里面,逐渐被厌恶的雾沼淹没。他神情木然地沉默着。突然,自厚实的胸腔里爆发出一个无所畏惧的笑声:“哈哈哈……不,你不会想死,你有太多的牵挂放不下!”
转瞬,笑声竟又戛然而止:“退一万步说,如果真的想死的话,那也要死在我的身边!——不过,我是不会让你死的。你要好好地活下去,陪在我身边,亲眼鉴证我的实力。看我怎么把那些曾经对我巧取豪夺、伤害我们的人变得身败名裂、一文不名。终有一天,你将会和我并肩坐在胜利的宝座上,分享复仇的快乐!”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听他滔滔不绝地说出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心底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哀痛:“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我真心为你感到惋惜……”
“‘惋惜’?为什么?”他微笑着说,“你若真的担心我的话,就留在我的身边,重新将我导回‘正途’。——我答应你,你在我身边的期间,不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