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悲剧就要发生。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从角落中冲了出来,猛地扑在他的身上,挡在他的面前。枪声过后,她无力地倒进他的怀中。温热鲜艳的血喷涌出来,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光赫发疯似地咆哮着,鲜血映进他的眼睛里。眸子顿时蒙上了一层血色,“为什么、为什么!光辉那混蛋没有跟你说过,不要接近我吗!”
虚弱的她轻抿嘴唇,努力做出微笑的样子,结果却使那苍白的面容愈发显得悲戚。一缕绯色的血丝自精致嘴角缓缓垂下。在雪白的肌肤上划出一道刺眼的红线。力气被汩汩涌出的鲜血带离了躯壳,双腿无法继续支撑下去。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地下坠去。
光赫紧紧抱着她,随着她的举动移动身体,辅助她慢慢躺下,躺倒在坚硬的地板上——绾住青丝的发饰脆弱地断成了两截,乌黑的秀发倾泻一地,衬托得失去血色的肌肤越发惨白,那涂了口红的嘴唇突兀地鲜亮着,和他衣服上的扎眼血迹相互辉映——见此情景,光赫忍不住哽咽叹息:“傻瓜……”
说罢,眼泪便止不住地滚落下来——不是因为拥着她,触动了手臂上的伤口,引发的肉体上的剧烈疼痛,而是由于心底里那道埋藏至深的伤痕被再次揭开:是的,我从来不曾对你动情,更谈不上用情,但是百年来,两世轮回,你却都因为我而惨遭横祸……对不起,对不起……
清凉的泪水从他的眼中溢出,却滴落在她的脸上。她艰难地转过脸来看他,眼眸里涌动着一丝温暖的情意:“你在……为我……哭吗?”
光赫微微点头,继而痛苦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为我舍弃性命?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你应该拥有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她没有接着他的话茬说下去,而是像在跟时间赛跑一样,竭力把自己心中所想尽快吐露出来:“妹妹……对不起……”
听到她说“妹妹”,光赫下意识地怔了一下,随即心痛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别说了,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我会跟她解释——或者,等你好了以后,你自己跟她说清楚……”
不等他把话说完,美人眉头一蹙,突然爆发出一股气力:“不!请、请让我说完……我不知道,是否还在……爱你……但是,确定……爱光辉……”
光赫实在不忍心看她一边艰难喘息,一边断断续续地向自己坦露心声,情不自禁地再次打断了她的话语:“不要再说了,你会没事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静英凄惨地笑了笑,紧接着,脸色一变,大口喘息起来。伴随呼吸,每一次胸口的剧烈起伏,都使其背后、那朵吸收生命能量的血色红花盛开地更加妖艳灿烂:“告诉他……我爱他……真的……很爱……”
微弱的声音终于消失在飘渺的虚空,最后一滴牵挂的泪水自眼角滑落。长长的睫毛兀自卷卷地翘着,眉头舒展开来,妩媚的双眼望向原本充满幸福的未来,眼神定格在轮回的彼岸。温香软玉逐渐失去了温度,虽然还留着柔软的触感,却已然像地板那般冰冷寒凉,没有了生命的韧性,绝代风华再一次停滞在了最美好的锦瑟年华。——然而,死亡非但没能减损她的花容月貌,反而在那张倾城倾国的面容上镀了一层神圣、安宁的光辉,俨然成为一尊白色大理石雕刻成的、永恒的、爱与美的女神。
“郭静英!醒过来、醒过来!……”
任凭光赫疯狂摇动,芳魂逝去的娇躯根本毫无反应。半晌过后,他才无奈地放弃了重新唤醒她的努力,哀恸地合上那双曾经顾盼流转、勾魂摄魄的眼睛:“你让我……如何向光辉交代……”
金藏漠然地看着眼前的生离死别,刚要说点什么调侃一下。忽然,楼梯那边发出了门扉开启的声响。——两个男人顿时警觉起来,神经质地、不约而同地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果然,“妻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一百四十八章 生死对决
“砰!”
不等对方移动脚步,光赫先发制人,射向金藏脚边的子弹登时在地板上炸出一个黑色洞眼。
听到有不同寻常的声响,婷婷猝然停下脚步,不安地呼唤着:“郭小姐……”
金藏恶狠狠地瞪了光赫一眼,随后冷冷地替他回答道:“她死了。”
静英去世的噩耗犹如一枚重磅炸弹,在婷婷心中爆响,巨大轰鸣和强烈震动令她头晕耳鸣、站立不稳:怎么会……房间里明明还弥漫着她呼吸的如兰馨香,耳畔兀自回响她的关切叮嘱,甚至仍旧可以感受到与其接触时,那娇嫩肌肤的温软柔滑……为什么、为什么人会不在了呢……
她实在不明白,刚刚还跟自己说话、好心搀扶自己下楼,那么温柔善良、那么生动鲜活的绝色美人,为何转瞬之间就香消玉殒,与自己阴阳两隔了呢!——一种深沉的悲鸣在佳人心底不住回旋,她说不清这种痛苦无助的感觉究竟是源于愤怒憎恨,还是伤心哀恸,只一味地沉溺在绝望的泥沼里,久久不能自拔。至于厅里的两个男人为何会同时出现在这里,要僵持到几时,各自有怎样的境况,她完全没有心情理会。半晌过后,待悲痛的心绪稍稍平缓,她第一反应就是怒不可遏地质问金藏:“是你杀了她!”
“这是个意外,她自己冲出来的!”
经历了之前的种种不幸,婷婷再也听不进他的任何解释,所有的、但凡从他嘴里讲出来的话,都自动地被归为谎言:“我不会相信你!你这个丧尽天良的败类!心狠手辣的杀人恶魔……”
“够了!”在另一个男人面前,遭到“妻子”如此不堪的评价,尊严扫地、情感受伤的金藏不禁恼羞成怒,愤然吼道。“我是罪孽深重,但是,也不代表别人就清白无辜!——就拿这个道貌岸然的‘三少爷’来说,你知道他为了报复我们,是怎样折磨、利用我们的孩子小鱼儿的吗!”
孩子果然是母亲最大的死穴,提起“小鱼儿”,婷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像是被挖走了心头肉,混合着哀愁、忧思、惶恐、伤痛的眼泪,在憔悴的面容上立刻泛滥起来。
在充满苦难意味的静默中。光赫突然发出一声低沉叹息:“孩子……”
随后,他松开了抱住静英的手臂,缓缓放她平躺在地板上。毅然站起身,幽幽地说:“我‘折磨、利用’你的孩子?那么我的孩子呢?你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
刹那间,哀恸转成激愤,脸膛涨红,怒目圆瞪。暴起的青筋,从脖颈一直延伸到额头:“为什么不敢告诉她,是你,因为怀疑她跟琬成的清白,所以把小鱼儿丢在穷乡僻壤受苦!是你在利用他!是你在报复、折磨我们!”
“荒谬!”金藏怒不可遏地反驳道,“暂时把小鱼儿寄养在乡下。是因为,我不想让无辜的孩子卷到大人的恩怨里来!——你要是真有本事,那就冲我来!我们一决雌雄、一分高下!不要拿孩子做筹码。躲在女人的背后!”
“混账……”光赫忍不住再次举枪——与上次不同,这次,枪口直接对准了他的胸膛,“你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凭什么装出一副受害者的委屈姿态?若是你真像自己所说的那般正直无私又含冤待雪。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找我、找你的仇家直接算账,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家人、我的朋友!——童氏哪里对不起你。白琬成、郭静英、钟叔他们做错了什么,又为什么平白无故地杀死童光瑞!还有我的孩子……你的孩子‘无辜’,我的孩子呢?你凭什么杀死他!……”
光赫越说越气愤,七尺昂藏竟不能克制内心的激动,像个惨遭迫害的童养媳一样,哽哽咽咽地进行血泪控诉。握着枪的手,更是在贯穿身心的愤恨作用下,不住地颤抖,随时有走火的危险。——不管他是真情流露,还是浮夸表演,显然,这番声泪俱下的诘问对佳人起了作用,唤醒她诸多痛苦记忆和惊悚体验。只见她脸色惨白,紧紧咬住嘴唇,纤细的双臂下意识地拥在一起,紧紧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病弱身躯,嘤嘤啜泣时断时续,愈来愈微弱。
见状,金藏慌忙解释:“那也是一个意外、是无心之失!我发誓,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那个孩子!是老张,是他做的!——当初,他治死人命、身败名裂,带着他的憨儿子靠乞讨过活。如果不是我可怜他,帮他洗白身份,收留他们父子……他们早就冻死、饿死在街上了!只可惜,好心没好报,我万万没有想到,这老东西是个恩将仇报、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竟然暗地里串通倭人,出卖我!我已经查明真相,结果了他……”
“狡辩!根本是一派胡言!”失去理智的光赫大吼一声,喝断了他的辩白,“你不要以为随便找个替罪羊,就可以摆脱干系!‘小鱼儿’……那孽种——不是我把他卷进了大人的恩怨,而是他本身就是我们恩怨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