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记 (丫大千)

果然，最后的一句话，像是一道鞭子鞭打在内心深处。瞳孔骤地一放大，让我将指甲掐进手心的肉里。

那时的场面我记得，在门口我低着头，无视所有人如刀子般的目光。进去之后具体发生的事情，我的大脑记忆已经自动屏蔽。只知道整个过程我控制不住地发抖。医生那天的神情，就像是一张对惊世骇俗的判决书，让我再次感觉坠入不见天日的深渊，又寒又冷，孤立无援。

然后出去以后，我就见到了她，还带着看到好戏的笑。我只能落荒而逃。

……

“闻墨，看不出来你生病了？”郑佳佳冷冷地望了我一眼。

见我僵在原地没有说话，好心的唐晓替我解释：“只是妇科病而已，她的主治医师刚好是我的姑姑。”

头顶传来郑佳佳冷笑的声音，让我觉得格外刺耳。不用抬头也知道她在用鄙夷的双眼看着我。

终于有人帮她出了口恶气，有了我这个共同的敌人，她立刻和唐晓变得亲密起来。

正文 41难堪

“你说，她是什么病？”郑佳佳的声音变得很尖锐，我能感觉到方圆几里都能听到她标志性的声音。

“这……不方便说。”

相信我，我从小到大遭遇过很多难堪的时刻，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获得班上的“优秀少先队员”的奖项，那还是新来的班主任看我老是在一角落不说话才选的我，目的是给我点自信。在全校两三百人面前上台领奖的时候因为背后被人贴上“野种”的红纸条而被所有的孩子嘲笑，那笑声很久以后才在我的脑海里消失。

初二的时候，我逐渐感觉到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和陆子越唐晓他们一伙说好每天下课后迟回家一小时一起学英语，可那天的等待却换来他们的羞辱……

这些我都过来了，可现在眼皮的情况，让觉得等同与先前的难堪，能和宫宸司带给我的处境类似。恨不得找个坑钻进去，以后再也不出来见人。眼前晃着水光的游泳池也实际上算个坑，我干脆跳下去得了，也比在这里听到唐晓的话让好过些。

“不过我姑姑对她印象很深，说这么年轻的女孩不知道爱护自己。那个不节制和太猛烈以后，流血是小，以后有可能不孕。”

她的声音很悦耳，也很清亮。就像是在郁闷的空气中夜莺叫声清脆划过一样。

我听到有人吸气的声音。

此时，我真心觉得无论自己内心多么强大，也支撑不起来我疲惫不堪的身躯。

罢了，应付不来，还是逃吧。

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唐晓的声音在我背后低低响起：“你是说初中时候的那些事情？我那时是她的朋友，大概是真的吧，我手机里有一段录像你看看。”

我像是被人用订书机钉在桌子上的虫子一样，动弹不得，迟疑半天，才沉沉转过身。

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出现在我眼前，一大群人围在郑佳佳身后，凑上前看郑佳佳手里的手机。

唐晓对我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不一会，每个人都发出啧啧的感叹声。当人们不断的把目光投到我身上又低头查看的时候，我不得不再次确认她手机上的内容。

就像我之前说过一样，因为郑佳佳无数次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些照片的事情，所以我自然对这件事情产生了抗体。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心里是有底气的，所以每次她用这件事情挖苦我的时候，我都当她在说别人的故事。甚至还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觉得这个故事确实很精彩，怪不得人们只在乎照片的精彩度，而从不关心这些照片的真假性。

而现在，我的心如同遭受山呼海啸。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嬉笑谈话的声音，那些褪了色的记忆又重新恢复了颜色，竟然比我身上的衣服还要刺眼鲜明。

我才知道这些回忆在我心中生了根长出藤条又冒出刺，生生扎在我心里。五脏六腑，血肉模糊。

一群人围在郑佳佳手里的手机专注的看着，每个观众脸上的表情都那么鲜活富有戏剧性。

深吸一口气，趁着他们专注看着视频的时候，俯身冲了上去将手机夺了过来。

唐晓意识到什么，向前一步但已经晚了。

郑佳佳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措手不及手一松，后来机灵的反应过来，又及时伸手一捞，手机就还没被我的手捂热就呈一段抛物线后，又“嗵”的一声落尽水里。

又是“嗵”的一声更大的响声，是我跳进水里的声音。

我在冰凉的水中顺着刚才手机掉落的位置摸索着，可惜这个游泳池太大，我每每在水底下不到一分钟就要上来深吸口气。

游泳池旁边的人都带着笑容欣赏着我观看的举动，更有甚者还有人吹着口哨鼓掌。

可我此刻唯一在乎的就是手机里面的内容，我不能让人们知道内容，那些尘封在我心底的刺扎的我生疼，我偏执的认为那部手机就是我的刺，只有将里面的内容清除了我才能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才又一个人将我拥住，大叫着说：“灰灰，你疯了吗？停下来，停下来！”

我试着摆脱她的胳膊，因为我想呼吸，想找到手机好好喘息，她不能懂的。

“好，你站着别动，我下去找。”

然后花花放开了她的胳膊，在我之前游到底部。很长时间她都没有上来，周围还是看客们喧哗声，但我却在时间的沙漏中渐渐安静，甚至安静到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音。

时间齿轮一秒一秒前进，我听到人们的声音由原来的嬉笑变成了惊异。

我突然由原来的焦躁，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恐慌。因为此刻，我想起妈妈和朝夕离开我时的那种感觉。

——不能，我和花花好不容易才见到面，无论发生过什么，我都接受不了自己就要失去她了。

就在我濒临崩溃的前一刻，水中终于窜上来一个身影，她边大口喘气边递给我手机。

看着她异常白皙的脸，我有一种时间停止的错觉。

低头看到她手腕上系着的红色丝带编织的手链，心底划过无限的柔软。当时把它编好拿给她的时候，病床上的她冷冷看了一眼，说看上去像我一样又笨又土。可我给她戴上以后她就再没有摘下来过，哪怕我们有一次吵的很凶。

……

“那是我的手机，请还给我。”我们刚上岸，唐晓就及时过来索要她的手机。

“等我把它修好再还给你。”我靠着花花的肩膀有气无力的回答，经过刚才种种，我真的身心疲惫。

“唐晓，你那里面存在好多名人号码吧，她应该又想找新的目标吧。”郑佳佳身后的人都一阵会意的笑声。

“等我把你的手机修好一定会还给你的，我保证。”我不得不再次放低语气，不想再通她们纠缠下去。

唐晓还没有说话，郑佳佳却冷笑着说：“闻墨，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的那些照片和视频，网上传的到处都是，只要花点功夫还能找到不同的版本。把手机还给她。”

说完，她冲我伸出手。

是啊，我恍然大悟。那些视频即使我现在删了，还是可以在其他地方找到，我这样不过是自欺欺人，闹下来只会苦了自己和花花。我看了一眼疲惫的花花，又扫了一眼胳膊上的纱巾。

就在我快要把手机递到唐晓手中时，突然冒出的一双手横刀一躲，又将手机狠狠的砸在了水池当中。动作迅速敏捷，一气呵成。

“一个手机而已，就当是送给我了。”他的声音一出，整个舞池周围所有的人瞬间变得出奇安静。

郑佳佳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退了两步，才恢复镇定，但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宫宸司漫不经心的看她：“不要因为一个破手机影响了大家的心情，还故意表演一场落水狗的戏码，供大家笑话。”

说完，他勾起笑容冷睨了我一眼。

大家也纷纷笑了起来。

此时，我才明白，宫宸司先前在郑佳佳表白后提到过我的名字。原来，他的用意是想通过她来惩罚我，然后他觉得力度不够足，现在自己亲自动手羞辱我。

不愧是宫宸司，他做的非常成功。现在，我心里血淋淋的，觉得自己又快要垮掉了。

而且，我甚至怀疑唐晓也是他辛苦找到的，就是为了给我最深最致命的一刀。

面对所有人的嘲笑。我闭上眼睛，咬住嘴唇。心底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恨意——宫宸司，你厉害，今天成功的将我金刚不坏的心，变成了马蜂窝。

备受精神上的屈辱，身体上虚弱也在折磨着我，朝夕，我真不行了。

在我出神的时候，他转身看着我和花花，说：“你们俩也为大家带来不少笑料，就当是回报，二楼上客房里面有更衣室，上去换衣服吧。不然你们的存在会降了这里的格调。”宫宸司好心建议道。

后面又传来一片笑声。

我看了一眼胳膊上的纱巾，还是鲜艳的红色，但还能感觉到一股流动的感觉，刚想开口就有人帮我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