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安以默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是一阵失落。
他刚走吗?看来他对这个厂还是挺上心的,离公司这么远还亲自跑过来视察。
安以默:“贵厂接的订单多吗?多数接些什么样的单子?”
王厂长:“说实话,我们的单子不多,关键是董事长要求很严苛,非大品牌不接。要知道那些大品牌也都有自己对口的制衣厂,不会轻易转投别家,所以我们一般都是接一些别家做不完的尾单。”
王厂长说着顾自一笑,似自言自语道:“不过,我们董事长本来也就不指望靠我们厂挣钱,”
安以默挑眉,略带诧异地看他。
王厂长呵呵一笑:“走,我们到厂里面看看吧!”
一圈兜下来,安以默觉得殷煌开的这家制衣厂,无论设备,还是人员,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除了订单少,基本上找不出什么缺点。
虽然想不通,殷煌干嘛要建这么一家不赚钱的厂,但这家制衣厂在各方面都很符合她的要求。
王厂长把安以默一行人带到厂长办公室,安以默一进来就看到办公椅背上披着的一件西服,太熟悉了,那是她亲手为他缝制的。驼色的全毛西服,每一个针脚,给一根线条都是她亲手缝纫,裁制,她闭上眼都能回忆得出那件衣服的每一处细节。
忍不住伸手抚上……
他,果然来过,只是忘记带走他的外套。
忽然,走廊里传出皮鞋踩过地面发出匆促有力的“哒哒”声,低沉的男声飞快交代着什么,由远及近。
那脚步就像踩在她心上,一下一下,越跳越急,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双手紧抓着西服外套,目光紧锁着门口,连呼吸都忘了。似过了极长又极短的时间,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男人上身只着一件白衬衫,下面是驼色西裤,眉目英俊至极,冷厉的目光一如初见时冷漠,傲慢,目空一切。
她定定看着他,以整颗心来看。
她深爱的男人就站在面前,此刻,她却只想哭。
殷煌,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你好吗?
无论心里如何翻江倒海,表面上她只是静静注视着他,不发一言。
殷煌的视线落在安以默身上时,深邃的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微蹙眉心,冷声:“你是谁?”
一句话,让安以默所有的期盼,深情,激动,澎湃在这一刻统统凝滞。他在说什么?开玩笑,他会不知道她是谁?或者说他是故意的,他在生她的气吗?气她这么久不回来找他?
安以默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殷煌已不耐烦地挥挥手:“把外套还我!”
低头看着手里的外套,肩膀一处已被她抓皱,原来他是专程回来取他的外套的……眼泪终究没忍住,不争气地滴下来。
“不记得我为什么还要穿我做的衣服?”她轻轻地开口,不小心让一滴眼泪滚落,瞬间没入衣料中。
冷眸微眯,似在记忆中竭力搜寻着什么,最后目光一闪,沉声道:“你是我妻子?”
王厂长傻掉了,谁来告诉他董事长和眼前这位安总究竟在说什么啊说什么?
安以默却是渐渐发觉出不对劲来。
“你什么意思?”
殷煌朝办公室里其他人看了一眼,王厂长立即会意退出。安以默也朝自己带来的人点点头,所有人鱼贯而出,最后退出去的邹秘书别有深意地看了安以默一眼,轻轻把门带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她。
安以默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别的什么来,可是没有,除了淡漠还是淡漠。在她的记忆中,自从两人在一起后,殷煌就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她,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深吸一口气,她轻声问:“殷煌,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殷煌忽而笑了,悠然踱至她面前站定。
“看来,我的确有个妻子。那么,来认识一下吧!”
安以默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殷煌却直截了当:“说实话,我不记得你了。”
安以默:“能把话说得更清楚些吗?”
殷煌挑眉:“当然,作为我的妻子,你应该有权利知道这些。”
想了想,他缓缓开口:“一年前,我受过一次枪伤,醒来后就有些记不清楚受伤的具体原因了。有人告诉我,我是为了救自己的妻子受伤的,也就是你。可是,我对你全无印象,记忆中就没有妻子这么个人。我会认出你是因为看过我们的结婚照,你和照片上的出入不大。虽然你是我缺失的一部分记忆,但不可否认你的确存在,而我也确有一段事实婚姻。”
他顿了顿又说:“现在我好奇的是,为什么我的妻子是在我伤好一年之后才出现的。”
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安以默试想过无数次两人的相逢,却料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怪不得出事后他没有找她,怪不得整整一年他与她都不曾联系。他曾说:“安以默,你自由了,我放你自由!”
她以为他是因为曾经的许诺,毕竟他是那样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可是,一切的猜测都不对。
原来,他不记得她了。
将她彻底遗忘,连同他们的爱情。
他不恨她,也不爱她,只是不记得她了。
那么,她该怎么办呢?
闭了闭眼,重又睁开,眼里闪过一簇火苗,生生不息。
姓殷的,不管你是真是假,我安以默绝不会退缩。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你就行;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爱你就行!从现在开始,殷煌,接招吧!
首先,第一步:彼此认识!
迎着他探询的目光,安以默将所有情绪收敛,平静回道:“那一次,我也受伤了。昏迷了一年,复健了两个月,身体刚好就过来找你。”
她睁眼说瞎话。开玩笑,他都不记得她了,对她的感情本就淡薄至极,要是告诉他自己早好了,歇了一年再来找他,不是反而让他误以为两人感情冷淡,可以直接离婚了。她傻了才会实话实说。
不过考虑到这厮凡事要调查的个性,一会儿要跟邹秘书以及他几个兄弟串通好口供,别到时候穿帮了。
殷煌挑眉:“你也受伤了。”
瞧!这厮多疑的性子一点没变,他肯定在想,他都为她挡了子弹,怎么她还要在医院里躺上一年。
“那颗子弹击穿了我们两个,我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站着说话好累,她把外套拿下来递还给他,顾自拉开椅子坐下来。
“给我倒杯水可以吗?”她仰头,柔声问。
殷煌略一犹豫,仍照着她的意思转身倒了杯水递给她。做完之后才发觉有些不对劲,这女人在办公桌后惬意地坐着,而自己则站在她对面成了给她斟茶倒水的下属。见鬼了,怎么回事?
安以默优雅地接过水杯:“谢谢!”
然后又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不累吗?坐啊!”
看一眼安以默坐的位置,再看一眼她指给自己坐的位置,两个人似乎完全颠倒过来了,这女人当她是这里的主人?
“不用!”殷煌冷声拒绝,一手插着裤袋,斜倚着办公桌。
抿了口茶,大大的眼珠一转,安以默微笑着看他:“跟你商量个事情好吗?”
殷煌目色沉沉,未出声。
安以默放下杯子,开始自说自话:“是这样的,我回国一方面当然是回来找你,另一方面是要请你帮忙。你也知道,沈氏的业务都在欧美地区,可是我外公想把业务拓展到国内来。我当时脑子一热就接下军令状,回国创业。其实,主要还是想着好歹有你在,也能帮帮我。这不,我一回国就来找你。不过老公,你什么时候做起服装生意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安以默一声“老公”叫得殷煌眉头狂皱,这女人是不是太自来熟了?一上来就叫他老公,他根本就不认识她。不过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心里其实并不排斥这一声“老公”。
“你外公?”殷煌抓出她话里的重点询问。
安以默眨眨眼睛:“对呀!沈氏董事长沈傲天是我外公,老公你连这个都不记得啦?”
殷煌撇撇嘴,避开她的目光:“不记得!”
安以默无奈地叹口气:“看来你真的忘记了好多!”
随即又眯眼一笑:“没关系,我记得就行!不过,你别指望我会把咱俩以前的事情都告诉你,你要自己回忆起来,我相信你一定能想起我们以前的事。”
殷煌对回忆过往并不热衷,但是安以默的身份倒让他重新考量起眼前这个小女人。既然是沈傲天的孙女,那么他和她的结合该是商业联姻吧!怪不得自己别的想不起来,唯独对服装制造业突然情有独钟起来,很有可能是之前的印象太深刻才在意识里留了痕迹。
见他不说话,安以默干脆站起来挨近他:“老公,你打算怎么帮我?”
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娇娇媚媚的软糯细语,全心信任依赖的神情,吐出的气息带着甜丝丝的糖果香气,萦绕鼻端。这一切都让他陷入瞬间的迷惑。
“明天,把你的企划书送到我办公室来。”说完,殷煌就愣住了,刚才明明想好了要拒绝她的,怎么一出口就全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