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希赶紧摆手否认,心想你能放弃真是天下大吉,便又说:“我只是不敢相信。你看上去不像是轻言放弃的人。”
“这话你倒是说对了。”谢语微表示肯定。
简希就不安了,嘟囔:“可是刚才还说放弃少华。”
谢语微鄙视嗤之:“你得瑟什么,我还没说完。就算我不放弃,你怕什么,你家那位我追了那么多年都没追到手,再追上一辈子也追不到。何况现在我放弃又怎么了,别以为就你的男人是个香饽饽,谁见了都要抢。”
简希耸肩笑了:“可不是,我家男人就是个香饽饽,别人不稀罕,我稀罕就行了。”
“行行行,你就藏你那金屋里当宝去吧。”
简希咯咯咯笑了一阵,说一段时日不见,谢语微你贫嘴了。谢语微也大方承认了,说这会儿子自己确实变了许多。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家道中落的变故吧。谢语堂没了身后的金山,父母又远在重洋,远水救不了近火,自身难保。她作为谢家的小姐,怎么都要在这个危厄关卡挺身而出——卖首饰持家!
简希先是拱手笑她佩服佩服,然后疑惑了:“以谢家的名势,应该不会堕落得这样快呀。”
谢语微摇摇头:“爸妈当初离开祖国,就是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了,这才到国外安度个晚年。只是哥哥不甘心从前的荣华富贵付之一炬,所以分外努力上进,带着我回国,就是想让别人重新将他捧上社会名流的顶端。”
“但,如今一切化为泡影。他到底不愿意牵涉到爸妈,只能忍气吞声,暂时顶下。”
“军统那边甚至是商会里的人,都逼迫着哥哥下台,我想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离开上海,回到爸妈那边。”
简希听了谢语微的近况,频频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不时和她喟然长叹两番。时局动荡,造物弄人,物是人非事事休呀。
“那么,你也走了?”简希自然以为谢语堂一走,谢语微定然会跟着走,但没想到她却坚定地摇头:“我不走。”
“你不走?”简希再次吃惊,那天她说的一番话,竟然是被她付诸于行动了,“果真决定脱离你哥哥的羽翼,自己生活了?”
没想到方才还坚定独自留下的人,这会儿又笑着摇头了。
简希皱眉纳闷。
谢语微笑道:“嫁了人,脑子不好使了,眼神也变差了。”说罢,她伸出右手,闪了闪。简希果真被闪到……是被她无名指上的红宝石给闪到的,略结巴道:“戒……指?”
谢语微点头。
简希倒吸一口冷气,抚着小心脏说:“是顾乔梁的。”
谢语微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笑着点头。
简希悬着的心放下来心,赞那小子果真有两下子,真让他追到了,便问:“喜酒什么时候摆下?”
谢语微却无所谓的样子,两手一摊,示意空空如也:“那不过是摆给别人看的,我俩自己窝在家里开心就好。何况,你以为谁都跟你家那位一样,财大气粗!摆个酒席摆上三天,闹得全上海滩的人都晓得这件事,想方设法来参加的人跟地上的蚂蚁似得,黑压压的聚集,那会儿我家的求喜帖的门槛儿都被踏破了。”话至此处,她看着简希,恨恨地皱起五官,口气怨怼:“但是你们竟然没有邀请我过去!”
简希知道谢语微不过是开玩笑,便懒懒回答:“这不怕你心里不痛快,来了也不会遂意。”
谢语微靠着椅背,回想到从前的自己,倒是有可能会当场哭出来,但前几个月的话,她再次不在意说:“其实也不会,有时候吧,人只要想通了,一切就轻松了。这世上的人不是你喜欢我,就是我喜欢你,感情到底不能强来。既然没有缘分让他喜欢上我,就换个人呗,干吗找人家的不痛快,顺带便还要让自己不痛快,太不值得了。”
没想到原来糯糯的病公主这么快能想通这些事,脱离温室花朵,走到野外绽放靓丽斑斓了。简希颇有点赞许,和她说了些人生道理,从儿女私情说到国仇家恨,两个小姑娘心里还是有一点革命情怀的。
简希说了半天,聊得尽兴,便有点饿了,于是转去一家西式餐厅吃饭,一边喊了服务员点单上菜,一边问及谢语微和顾乔梁将来的打算。
谢语微说也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简希说:“你的哥哥不会把你捉走?”
谢语微笑道:“我说过了,他都自身难保,哪里管得了我?”
“那说说你和顾乔梁私奔的事呗。”
“哪里有私奔。”谢语微被提及这等女儿家私事,不免触到心跳,颇娇嗔的口吻:“就是……口头答应了一下,还没那个啥呢?”
“哦!”简希含义深重的扬调,觉得玩味了:“你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咯?”
“你怎么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是狗,你是我同胞,那你是什么?”
“那我是猪吧,猪狗猪狗,总是连在一起说的,为了你,勉为其难当一回你的猪朋狗友。”
“去你的。”
简希开怀笑了。自从陆双双走后,很少这样笑到心坎儿里去,后来才觉得多一个情敌兼朋友,也是人生难得之事。
两人笑着的一忽儿时间,菜便上齐了。
简希这会儿点了一个酸溜溜的罗宋汤,最近特爱吃这类的。谢语微则偏爱甜食,这就要了一份西米露的红豆布丁,自己吃了一口觉得不错,甜甜的也不腻口,就顺道挖了一勺递到简希鼻子前面,心想着两人都是没洁癖的,互换个食物尝尝鲜而已……
哪里晓得,简希一闻到这股味儿,一猛子就呕了出来。
还是干呕……
呕得昏天暗地,日夜颠倒。
谢语微当然慌了神,也不顾什么甜点了,赶紧抽出两条备用的手帕来帮她擦着,着急道:“我刚才就说要去医院,你看你这样子,饭也别吃了,现在就去!”
却被简希一把拦下。
谢语微回头看了看她,简希一张煞白的脸,微微泛了青,她抚着胸口,定定神说:“那个……我觉得自己,可能有了……”
57、分离
检查下来医生表示已经孕有三周了,三周了到现在才来看,医生表示很愤怒,没有见过这么不关心自己和宝宝的妈妈。
先将简希教训了一遍,再将陪坐的谢语微教训了一遍,最后将放下一切事务赶来的少华教训了一遍。
最后还是觉得不尽兴,将历来所有因不关心自己身体而流产的病例翻出来讲了一遍,将肯将三人放回去。
这两个月不知道触到什么霉头,接二连三地往医院跑,里面的病人都快认识简希了,她自己也觉得万事有点不遂,报社里的稿子她也没个头绪,更别提落笔。
少华提议去城隍庙烧两柱香,简希认为散散心也不错,就应了。和谢语微道别后,两人徒步往黄浦江走去。
今天至此,已是夕阳。黄浦江上微波粼粼,太阳撒下的光芒替冰冷的湖面罩上一层暖光,寒风吹皱着一池冬水。简希将手伸在少华的衣袋袋里,和他的大掌十指交握在一起,冰冷的掌心瞬间被温暖包裹,恰驱走心中的冰寒。
少华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流,问道怀孕期间的异样,简希只摇了摇说:“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就是突然很想睡觉,吃不下东西。但是报社的稿子太多,需要挑拣修改。还要针对未来一周的内容撰写,没有什么时间让人休息。家里的食物,大约是十一月临近过年元月的关系,鸡鸭鱼肉开始囤积起来。我看着也实在没胃口。”
少华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发:“我最近也忙起来了,没有照顾到你。”
简希将他的手扯回口袋里,摇头说:“别这么说,我自己都没注意到,何况是你。但是现在宝宝既然来了,就应该好好注意点了。”
少华认可,问道:“那么你准备辞去报社的工作?”
简希踟蹰了一阵,还是摇头:“在家写吧,报社就不去了,写好的寄过去。”
“那也不要太累。”
“知道了。”
两人一面说着育儿经,一面随着太阳的西移,到了城隍庙。庙里的老师傅见又是一对夫妻,乐得合不拢嘴,将庙里最贵的香火介绍了一番。果然丈夫就上当了,一口气买了五捆香,三捆替老婆孩子自己烧,两捆分别是两口子家的老人亲戚们。
最后简希追加了陆双双的一份,高珩的一份,少华也顺便替顾乔梁烧了。
祝愿嘛,也只能省体健康,平步青云,即便没有香车宝马,至少美人相随,一生平安。
城隍庙的夜晚,人声依然鼎沸,往来之人络绎不绝。老师傅却站在两人身侧,笑如一尊弥勒佛,直道两人有福相,福气好。
只是命运多舛,必有许多波折。
简希想到从前和他落泊在村庄,也点头说:“是有点波折。”
老师傅说:“但是一定会否极泰来,娘子需持之以恒。”
简希点点头说自然,便携着少华走了。
出了豫园,简希则对少华笑道:“你看连和尚都算得出我们以前遭过的罪。”
少华微微笑了,点头恩了一声,也没有说什么。简希看他沉默,有点奇怪,也噤声了一会儿,但走了没几步却忍不住问了:“你怎么了,都不说话。那个和尚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