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寒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一个提着鱼,一个提着画架朝江边的阶梯走去。
回去的路上,顾亦城裤兜里的传呼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将鱼和渔具扔给程寒,“舒涵呼我,帮我拿一下。”
说完,他一口气冲上阶梯的尽头,跑到杂货铺前,拿起公用电话按下一连串熟悉的号码。听筒里传来舒涵闷闷的声音,“在哪呢?”
“机械厂,咋了?”
“今天打球,我和韩睿输给了四班那群家伙。”舒涵道,“郁闷啊!!”
“哼哼,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我身边就有个四班的家伙。不要你过来雪耻呗。”
“谁啊?”
顾亦城回头望了望长长的阶梯,巴掌大的影子正踩着蚂蚁慢慢移动,他道,“程寒。”
“他呀。”舒涵道,“我这人嘛,别人委屈我,我绝对记仇。不过我的原则是不欺负弱者。”
顾亦城笑道,“得了吧。我说你画画什么的能强过人家吗?”
“学术有专攻,我吃饱了没事和他比这干嘛?”舒涵说,“对了,你像是很久没去你爷爷那边了吧?”
顾亦城不咸不淡的“恩”了一声。回想起两年前那次事故,他承认自己至少应该承担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责任,他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毕竟事端由他挑起。但是,当所有的责任都落在他身上,当他受着良心谴责时,那群孩子却躲得远远的,那绝对是一种被出卖的感觉。什么江边小霸王,什么歃血为盟就是狗屁。渐渐地,除去每月定期来看望爷爷,他几乎不在这里逗留,与那群孩子终成陌路。
顾亦城走神时,目光落杂货店挂在门板上。只见门板上挂着四五个巴掌大大小的铁笼子上,每个笼子里都装着雪白的小东西。他瞪大眼,似乎看见那雪白的家伙动了动,露出一对无辜的眼睛,毛茸茸的小脚,长长的耳朵,加上圆圆的尾巴,不是兔子是什么。
杂货铺的大妈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笑道,“这是珍珠兔。”
“什么兔子?”舒涵在电话里抱怨道,“我问你啥时回来呢?”
“明天。”
“那我和四班那群家伙定后天再战。”
“行。”
两人又说了几句,顾亦城挂了电话,递上五十元钱。大妈提着铁笼子问他,“要不要一只?一共算你五十元好了。”
“不要,不要。”顾亦城挥挥手,作为男人他怎么可能买这玩意?会被舒涵笑掉大牙的。
大妈转身去找钱,嘴里嘀嘀咕咕说道,“很可爱的。舒姝可喜欢了,刚刚还逗着玩呢。”
顾亦城愣了一下,问道,“你说谁?”
大妈回头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道,“你说你要一只?”
“不是。你刚刚说谁?谁喜欢来着?”
“我有说谁吗?”大妈一副不知所谓的表情,眼神忽然越过他,笑眯眯地朝着他身后点点头道,“舒姝,怎么又回来了?”
顾亦城觉得自己在听见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的瞬间,脚趾头都变得紧绷,接着身后传来柔柔的声音,“大妈,能帮我兑点零钱吗?”
“行行。”大妈笑开来,注意力却没有从顾亦城身上转移,“你说你要一只兔子?”
顾亦城有点哭笑不得,实在佩服这位店主大妈的执着与答非所问,窘迫的点了点头,自行从门板上取走一只兔子,偷偷瞄了瞄身边的女孩。她今天穿了件简洁的米白色连衣裙,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小小的脸,像是两年前那个女孩,又不太像。其实,对于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除了她的名字,顾亦城根本记不清楚对方的摸样。那天很多细节,他已强迫自己遗忘。可是女孩在水里拼命扑腾的摸样,惊恐的眼神,以及散开来漂在水面上乌黑的长发,总是不经意的出现在他梦里。
虽然他母亲江蓉不止一次告诉他:这女孩最后获救了,她没事,她还活着,而且毫发无损。可是,他还是从母亲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信息,也许大人们在说谎。他心存疑虑,不安,内疚,但同时又没有勇气去确认,他怕真相会不堪。
如今,这女孩真的在站在他前面。她没事,她还活着,她真的毫发无损。顾亦城悬了两年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落下,慢慢笑开。
舒姝掏钱时,包里的水彩画不小心被抽了出来,刚好落在顾亦城脚下。她弯腰去捡,顾亦城先她一步捡了起来,他瞅了眼画稿,低着头将画稿递还给她。她接过说了声:谢谢。他忙撇过头去,不敢与她直视。
接着,顾亦城也从她波澜不惊的神情中领悟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舒姝压根就没认出他来。这样的领悟让顾亦城稍微有点失落,说不出是啥滋味,胸口闷闷的,堵得慌。他在极度内疚与不安中饱受良心的谴责,原来当事人不但没事,甚至还没当回事,他不是傻瓜是什么?
恰好此时,慢吞吞踩着蚂蚁的程寒终于爬了上来,嚷嚷道,“顾亦城,快把你的鱼拿走。”
顾亦城跑过去,拿过鱼篓,鱼在鱼篓里扑腾几下。
程寒问,“你提的什么?”
“兔子,刚买的。”
“天,你不会是想烤兔子吃吧?”
“去你的,我今天只烤鱼吃。”
两人说笑着经过舒姝身边,顾亦城忍不住回头去看。
天与地仿佛被金色的薄纱覆盖,她站在银杏树下,忽然朝他这边看了过来,树影藏匿起她的表情,远远的看去像绿叶间夹着的微黄叶子,仿佛眉黛间的点缀,带着些许落寞和些许悲凉。
风吹云动,树叶间发出“簌簌”的响声。
顾亦城想,大约又起风了吧。
16、 不一样的人生(上)
托唐家的福,初一开始,舒姝成了省重点中学A中的学生。
班主任是数学老师,姓张名燕,女的,四十多岁至今未婚,人相当的势利。
她的热情,只会无私奉献给班里父母是高官或比较有钱的那些孩子。假如没有当高官的父母也没钱,但只要成绩好,总体来说她还是温柔的。但如果既无权又无钱,倒霉的成绩又不好,毫无疑问这样的孩子便是她刁难的对象。其实,老师偏爱成绩好的学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这位张燕老师刁难成绩差的学生却是出了名的刻薄,甚至可以用变态来形容。比如,你专注的看着黑板听她讲课,她会说,“你一直看着黑板干嘛?为什么不记笔记。”当你小心翼翼抄着笔记,她又会说,“你一直记笔记有什么用?认真听课才是硬道理。”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舒姝刚入学那时,第一个教师节,罗琳没有为她准备送给老师的礼物,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第二天,上数学课时,张燕提着一大袋糖来到教室,挨个挨个的派发。当发到舒姝这里时,张燕说,“这是给关爱老师的同学的回礼,教师节没有送礼的同学,就不发糖了。”然后,直接从她面前走过。
周围的同学纷纷投来目光,窃窃私语起来,舒姝顿时臊红了脸。无论是张燕不屑的神态,还是鄙夷的讥讽,都让她感到既窘迫又害怕。十二岁的女孩,隐隐约约知道什么是势利,但还未领略其中的含义,然而给她上这第一课的人却是称之为辛勤园丁无私奉献的人民教师。
小学时,舒姝成绩一般不算差,有时发挥得好甚至能挤入年级前十名。新学期第一次摸底考试,考试成绩出来前,她自我感觉其实还行,但一看综合排名,全班四十五个人,她排在三十五名。第一名和第十名之间差距不过五六分,光是第二名就有三人并列,A中的竞争简直可以用残酷来形容。她奋起直追,但现实往往不如人意,无论是老师教课的节奏,还是同学的学习与理解能力,都让她深刻认识到了什么叫差距。
当然,让舒姝犯愁的不仅仅是学习,还有永无止境的攀比。
这里的孩子有着很强的优越感,他们比学习,比相貌,比家世,比谁的爱慕者多,凡是能够比的东西都不会放过。每天早读与课间便是高谈阔论的最佳时期,他们聚在一起讨论商场里哪家专卖店的衣服价格更高,谁谁谁又买了条什么品牌的裙子,高年级的某某人家里是干什么的。
那个年代的课间活动,女孩们最爱玩的就是跳皮筋和踢毽子。大家都知道,有人的地方必有左中右。同理,有人的地方必有大小群体,这群体嘛大志分为以下三种:成绩好的,成绩一般的,成绩差的。舒姝不属于这三派中的任何一个类别,她是一个不被老师喜欢的学生,这类学生通常是被排挤的对象。舒姝想如果按照武侠小说来分类:正派,中间派,邪派,那她不就成了邪派?
渐渐地,舒姝淡出这样的课间游戏。她总是坐在窗边发呆,静静地听,静静地看,从沉默到孤僻。她无法融入这斑斓的新世界,她与她们格格不入,就如她试着适应唐家的生活一般,苦于找不到突破口。
于是,她开始变得拒绝外界,因为身边再也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她很耐心的听每一个人讲话,却总是神游太空,她不会对任何人发生疑问,不会争取,包括幸福。那是一种站在悬崖边的感觉,生活于她就像一只又一只无情的手,她越退,那些手越推得厉害。
相似小说推荐
-
骗中骗 完结+番外 (金大) 2013-10-09完结 金大作品当一个争强好胜的主遇到另一个非省油的灯,会是怎样的刀光剑影,鸡犬不宁?...
-
现代宅斗修正指南 (小样吧你) 13-10-6完结古代小女子穿越到了现代大家庭,誓把宅斗精神发挥到底。上一辈子没防着被人斗死了,这一辈子要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