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欺暮待 (长安夜雨)

“说了又得听我妈烦，不用管。”

“可是你妈妈说你伯父伯母也在的，让你一定要回去，我也答应了……”

唐睿泽冷笑：“我跟你说过什么来着，他们果然来闹了。我回去也没用，好好和他们说话，他们会骂‘外人没资格插嘴’，真的帮忙赶人，我妈又会怪我对他们不客气。”

嘴上虽然这样说，犹豫了一下，唐睿泽仍是招手拦了辆出租。

……

距离太远，他们赶到时，好戏已经结束了，进门后喻白和唐太太打过招呼，就去抱蜷缩在沙发一角的喻小泽。

书房的隔音很好，里面的争吵声却依旧隐约可闻。

“我的公司我的财产我的家当然都是由我来做主，轮不到别人插手！”这是唐锋的声音。

“好呀，全都是你的，和我们没有关系，你向着外人，等哪天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被外人骗走了也不要来找我们！”

看到伯父伯母怒气冲冲地从书房走出来，喻白装作没听到他们的争执，放下喻小泽，笑着向他们打招呼。

他们正在气头上，不止视而不见，还狠狠踢了挡着路的喻小泽一脚，听到小猫的叫声，喻白十分心疼，却不想再生事端，强拉着唐睿泽不让他过去。

唐太太低低地叹了一声气，问喻白：“让你看笑话了，你们还没吃饭，饭菜都是现成的，我让人去热。”

喻白本就不饿，在这样的气氛下更是没有胃口，就笑着推辞：“我在外头已经吃了一些，不用麻烦了妈妈。”

“你饱了我还饿着呢！”唐睿泽转头问唐太太，“你也没吃吧，咱们一起吃，何必为了俩病人食不下咽。”

“我下午吃了些点心，倒是你爸爸，连着几天都没胃口，人也瘦了。”万筱筠叫住了正要去厨房的阿姨，“你去休息吧，我自己热，正好给小泽爸爸煮碗面。”

不过十分钟，万筱筠就拿了碗青菜素面出来，她在托盘上放了几碟颜色各异的咸菜，吩咐喻白：“你把这个拿到书房去，顺便好好劝劝你爸爸。”

知道公公正生气，喻白半点儿也不想去讨没趣，只是婆婆从没让她做过什么，不过举手之劳，根本想不到理由推辞，唯有端起托盘硬着头皮去敲书房的门。

半晌都没人应，喻白为难了一下，轻轻推开一条缝往里面探了探。

许是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唐锋没抬头，却说：“我不饿，筱筠你自己吃吧。”

“爸爸，是我。”

见竟是喻白，唐锋微微一怔：“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别总端着了，小心汤洒出来烫着，放桌上吧。”

“刚刚到的。妈妈说就算吃不下面，您也至少要把青菜和荷包蛋吃了。”

唐锋闻言果真拿起了筷子。

虽然已经嫁进了唐家，喻白也不愿意插手这种与自己无关的家事，她并不准备听婆婆的说无用的劝慰之话，放下了食物便想离开：“爸爸，您先吃，我出去了。”

“没事儿的话别急着走。”唐锋出言挽留。

“嗯？”

“我被他们气得头疼，你会不会量血压，抽屉里有血压计，等下吃完帮我量一量。”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刻钟，喻白忽而笑着说：“您和妈妈的感情真好。看得出您根本不想吃，因为是妈妈做的，却连汤都喝光了。”

唐锋也微微一笑：“老朋友的太太里头小泽妈妈的确是最好的一位。你爸爸妈妈呢，感情好不好？”

喻白没想到他会好奇这个，停顿了几秒才说：“挺好的，我从小到大他们一次架也没有吵过，我妈妈一直说，以后我嫁人一定得找个我爸爸那种性格的。”

唐锋似是十分安慰，连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嗯？”虽然找不出什么不对，这话听起来也难免让她感到莫名其妙。

“和睦的家庭出来的孩子性子都好。”唐锋唯恐被喻白听出端倪，随口解释了一句，“你和小泽呢，相处的怎么样，他对你好不好？”

喻白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幸福的弧度，虽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眼中的光彩却掩饰不住。

因为兄长一家郁结了数日的唐锋终于豁然开朗：“做父母的，最怕子女过得不好，只要你们能好，什么都不重要。”


38
唐锋的血压果然偏高,替他拿过水找了药,喻白就离开了书房。

路过偏厅,远远地望见极少露出凝重表情的万筱筠正低声和唐睿泽谈论着什么,她立刻放弃了叫唐睿泽一同上楼的想法，冲自己玩得高兴的喻小泽招了招手,待它蹿到自己的脚边,便抱起小猫独自上了楼。

万筱筠望了喻白一眼,接着对唐睿泽说：“凡事留有余地，这话我不止跟你讲过一次,可你就是不肯听,非得赶尽杀绝,等哪天招了事儿，小心后悔也来不及。”

靠在沙发上的唐睿泽一脸不服：“怎么叫赶尽杀绝，关我什么事儿。是唐晋心怀不轨，为了争权，为了叫我难堪，不惜让公司蒙受巨大损失。事情败露，请他滚出去的也是爸爸，我自始至终没有插过一句嘴，您何必来教育我。”

“没有你的授意，季军会把那些证据拿给你爸爸？没有你在背后指点，他能整理出那么详尽的资料？”

“他跟了爸爸多年，忠心耿耿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他对你爸爸还没对你忠心！如果没有他，下面的人恐怕根本不敢把唐晋干得好事捅到你爸爸那里！”

“如果唐晋没有中饱私囊，人家就是想告状也找不到事由。”唐睿泽不再否认，“我又不像他那么卑鄙，绝不会为了打击谁捏造陷害。”

见儿子不认错，万筱筠更加生气：“之前他做的事儿和你无关，可这一次呢，你明明早就知道他动了手脚，为什么不告诉你爸爸、提前阻止？非得等到不可收拾，损失惨重！你为了达到赶走他的目的不顾公司的利益，明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还装傻看戏，和他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他是主动使坏，我是被动防守，损失点钱赶走一只蛀虫，从长远来看，利远远大于弊！”

说不过唐睿泽，万筱筠只好换一个角度继续：“可你有没有顾及过你爸爸的感受？你在背后的这些小动作他都知道，除了恨唐晋不争气，他对你也失望，只是不愿意在我们面前表露出来而已！说到底唐晋也是他的侄子，他当你是亲儿子，待你一直好，你怎么就不肯为了他稍稍忍让，非得针锋相对，让他和唯一的兄长失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没有以前的冲突，唐晋虽然贪财，也未必会做出这次的蠢事。”

唐睿泽微微有些不耐烦，声音里带上了不悦：“您的忍耐度真是让我惊讶，您愿意有这样的侄子我可不肯认这种堂兄，爸爸对我好我心里知道，日后自然会加倍孝顺他。而唐晋一家，我一没受他们的恩惠二不靠着他们吃饭，凭什么看他们的脸色受他们的排挤。您只怕爸爸生气有没有想过我？有一点您说错了，我越是让着他他就越是猖狂，就像他父母发现您的性子好更加口无遮拦一样！他们一家在意的是唐丰的归属，除非爸爸把所有财产都给唐晋，否则我们再委曲求全，换来的暂时安宁都只是假象。”

“你以为我费力气说这些是为了谁？他们那么贪得无厌……”多年来，万筱筠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唐晋一家，停了一刻，她才继续说，“你也知道他们的眼睛里只看得到钱，就不怕唐晋的梦想破灭后做出危及你的事情？”

“物极必反，赶走唐晋，把他们逼急了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这几天我一直惴惴不安。”

“他能干什么？买凶杀我么？”唐睿泽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一脸轻松地拍着妈妈的肩，“爸爸又没让他把贪污的钱吐出来，房子也没收回，就算什么都不做生活也不成问题，他们再喜欢钱也不至于不要命。你就是爱多想，现在多好，家里清静，公司也清静，短时间之内再也不用看到他们三个在咱们的眼前晃悠了。”

“但愿如此。”见儿子要走，万筱筠出言挽留，“难得回来，陪妈妈看部电影吧。”

“不看。时间不早了，得上去找喻白。”

听到这句，万筱筠不免吃醋：“你每天都和她腻在一起，一整个星期没见抽两三个小时陪陪妈妈也不愿意，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要儿子没用！”

唐睿泽立刻笑着哄：“我可都是为了您。”

“什么意思？”

“我不多和她呆在一起，您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不是嫌闷么！”他一本正经地回答，“不跟您说了，我给您生孙子去了！”

万筱筠也笑了出来：“………这种话也能说出口，脸皮可真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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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晋当然没有买凶杀人的胆子，却也不肯就此善罢甘休，他出了高价千方百计地拿到侦探手中的资料，找了个唐锋在家，万筱筠不在的时间，敲响了唐家大宅的门。

虽然还存着七分气，对于这个唯一的侄子，唐锋还算客气，让家中的阿姨泡了壶他爱喝的茶送过来，才问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