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我什么?”她觉得很莫名,心情却已经低落下去,“谢谢你”不是她期待的。
他静下来,许久才说:“谢谢你,这么勇敢。”
从叶嘉予离开上海的那天开始,一直到暑假结束,每天凌晨,隽岚都会醒一次,从前她是一觉到天亮的人,莫名其妙的就添了这么个毛病,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因为这是个绝好的时间让她安安静静的想一些事情,那些事细小到一个眼神、一次呼吸,却让她觉得荡气回肠。
她暗暗盼着开学,九月份还没到,就已收拾东西离家。回到学校的当天晚上,她打电话给他,却没有人接。一个经管学院的女生告诉她,叶嘉予已经办了休学去美国,这个学期不会来了。
五.纽约,世界最大的城市,于1624年建城,1214平方公里,人口1947万。
收到Johnson转发过来的培训通知,隽岚心情复杂。
这个培训是早就计划好的,目的地是JC纽约总公司,但出发的具体日期却始终都没定,一直在等几个内地同事的签证办出来。本来,对于此次纽约之行,隽岚是很期盼的,因为她和叶嘉予曾经在那里住了差不多一年,她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在那里找到的,脑海里关于那个城市的记忆几乎都是愉快的。现在,一切总算都搞定了,眼看就要出发,她却又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个合适的机会与叶嘉予分开一段日子。
前一天夜里,嘉予动手打了她,她就回自己的公寓去了。临走又与他吵了一架,却也吵得不明不白的,许多想说的话都没说出来,想要解开的疑问也没解开。
一开始,他还在向她道歉,不让她带走放在他那里的东西,而她也并不是真的想走,打开抽屉,很久都找不出个头绪,到底要拿些什么。
“那个人就是郁亦铭吧?”他看着她,突然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
“哪个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隽岚情绪恶劣,一时间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那个弹你琴的人。”他回答。
她停下来看着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如果是在别的情境之下,他说出这样的话,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叶嘉予也会为她吃醋,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但那一刻,她唯一能想到的却是在棕糖走廊里看到的那个身影——薛璐。
“你怎么看到的?”她问他,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你不是说你在开会吗?怎么跑到酒吧去了?”
叶嘉予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却没说出来。隽岚垂着手站在那里,自觉等了他很久,其实只有短短几秒钟,就胡乱拿了两件衣服塞进包里,夺门而出。这一次,他没有再拦她。
回到永乐街上的公寓已是凌晨了,隽岚打电话给冯一诺。
铃响了很久,她才想起来时间不合适,刚想要挂掉,电话倒已经接通了,一诺在电话里骂:“章隽岚,你哪根筋坏了,半夜三点打我的电话?!”
听她这样喊,隽岚终于哭出来,哭得那么凶,像是要用眼泪把这一夜发生的事全部从脑子里洗掉。
一诺倒被她吓着了,以为她出了什么大事,好不容易问清楚什么状况,瞌睡全醒了,跳下床就准备抄家伙去找叶嘉予算账。
“我最看不惯打女人的男人!我妈说的,男人第一次跟你动手,就要跟他闹,能闹多大就闹多大,绝对不能轻易就算了,否则他打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这样警告隽岚,待到冷静下来,却也觉得很意外,因为,在所有人眼里,叶嘉予都是那样温文的一个人。
“那我该怎么办?”隽岚问,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可要是一诺叫她立刻和叶嘉予一刀两断,她怕是也做不到。
但一诺没有叫她分手,顿了顿才说:“隽岚,叶嘉予是不是碰到什么事情啦?”
“什么事?”隽岚警惕起来,以为她听到些什么。一诺在一间银行的投行部做Associate,工作上说不定和叶嘉予有些交集。
“我怎么知道,不就是这么一猜嘛,”一诺连忙解释,“要不你找他好好谈谈吧,从大学到现在这么多年了,都是知根知底的,他不像是那样的人……”
隽岚静静听着,越来越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叶嘉予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两人说着话,天就渐渐亮起来了。一诺说要过来陪她,她才刚客气了一下,那边厢哈欠声已经起来了。
隽岚有些内疚,一诺的工作比她辛苦许多,难得放假可以睡个整觉又被她搅黄了,连忙说:“行了行了,你还是睡你的吧。”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过河拆桥,用过就扔,你当我什么啊?”一诺叫起来
“不要乱讲,用过久扔的是什么,你自己也知道的。”面对冯一诺,隽岚总会有玩笑的心情,但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是感激的,所幸还有这样一个好朋友,无论发生什么都在自己这一边。
挂掉电话,隽岚关了灯,拉上窗帘,强迫自己睡觉,起先一直都睡不着,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昨夜的画面,后来实在太累了,总算盹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嗡嗡嗡的声音,慢慢的醒转来,很久才弄明白身在何处,这里她已经几个礼拜没有回来过,要不是因为服务公寓隔天就有人打扫,换洗床单被褥,肯定脏乱的可以,想突然跑回来睡个觉也不可能。有份工作,有个容身的地方真好,她莫名其妙的就想到那上面去了,半天才记起来是什么把她吵醒的,是blackberry的震动声,提示有新邮件。
卧室的窗帘是遮光的,不拉开房间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隽岚爬起来,从床头柜开始一路摸到门口,才找到她的包,掏出手机打开来看,便是Johnson转发来的那封信了,资产评估部所有原定参加培训的人都被列在收件人一栏里,通知他们培训将于元旦之后开始。
看完信,她暗自叫了声糟糕,这实在是最糟糕的timing。她与嘉予的事情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麻烦。她手上另有一个项目还没结束,是部门转型前遗留下来的,本来Johnson一直说不急,现在又突然告诉她假期结束之后就要走,也就是说要么这几天里加班加点地做完,要么就交不了差了。
果然,不多时Johnson的电话便追来了,问她那个项目的进度,她凭着记忆跟他过了一遍,自己也知道不加班肯定是不行了,就算加了,也不一定能做得完,只能尽人事了,便很自觉地提出来回去上班。
听她这样讲,Johnson倒有些不好意思,问她:“要不要人帮手?我来打电话,索性坏人做到底了。”
隽岚连忙婉拒,这种时候叫人家来帮忙,人家肯定不会怪老板,只会怪她,搞不好要被扎小人的。
挂掉电话,她简单梳洗了一下,就匆匆出门了,前一夜都没怎么睡过,天亮之后统共睡了不到三个钟头,哈欠一个接一个打得迎风流泪的,脚步都是飘的。路上走着的全都是放了假出来逛街玩耍的人,情侣成双或者一家老小,到处都是浓浓的节日气氛,待到踏进公司,偌大一个办公室却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隽岚刚在位子上坐定,桌上的电话就响了,她接起来,竟是郁亦铭的声音,直截了当的吩咐她:“章隽岚,快来给我开下门,我进不来。”
隽岚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没等她问:“你在哪里”,那边厢就已经挂断了。她放下电话,心想,你小子好大的排场,又不能不理,只能走出去找他,办公室门口没有,电梯厅也没有,坐电梯下到一楼方才看到他站在门禁外面,身上是牛津布衬衣加牛仔裤,全副休假的装扮,正跟牵防爆犬的保安聊天。也不知说什么那么投机,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
“你怎么这么久才来?”他看到她就问,“你上去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在后面叫你,你不应。”
隽岚听了愈加生气,她这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来给她添乱,刷了卡出去,对他说:“郁亦铭,不要告诉我你没带门卡。”
“我带了呀,”他从口袋里拿出卡晃了晃又收进去,“问题是我的卡非办公时间进不来。”
“不能进是因为你级别不够,你说你来干嘛?”她很严肃的质问他。
“老板叫我来帮你忙的,我就当你说过谢谢了,咱们认识这么久,不用客气,快上去吧。”他一连串的说下去,掳了她就走。
这声谢谢,直到天黑隽岚也没说出来,一是因为没时间,郁亦铭来帮忙,反倒让她更加手忙脚乱,此人思维异于常人,一上手就把她已经搭建好的框架全盘否定了,隽岚试图抵抗,结果只是徒劳的,最后连她自己也看出来,郁亦铭的办法更好,只有照他说的来,才有可能在假期结束之前完工。其二则是不清郁亦铭的路数,再怎么说他们也是竞争对手,这边帮了她,那边就有可能把她给卖了,她可不想帮着数钱。
待到天黑,Johnson竟也来探班,见他们这么用功,就提出请吃饭。
隽岚只想快点结束,连忙推说:“不用,我们已经叫外卖了。”
郁亦铭却在一旁撬边:“Johnson,July跟我们不一样,人家是要回去陪男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