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一手创下的这个品牌也十分低调,目前全球范围内不过四处,但是因为定位精准,坚持小型高端奢侈类酒店,盈利能力极强。全村不过78套房,却每日都是爆满,预订期要提早半月左右。
萧致远入住的是云宅,黑瓦白墙的院落里只有两套房。秋冬灰蒙蒙的天气里, 不知远处哪家的青烟袅袅,带出了一丝温暖的气氛。半人髙的围墙是石头砌的,难得这个时节还有蔓蔓青草蹿出来,半旧的木门虚虚掩着,经理笑着迎上来问好。
他急迫间继续往前走,“人来了吗?”
“方先生没在,但是——”
话音未落,院子里传来孩子的欢笑声。
声音虽然不大,却让萧致远的脚步顿住,脸色微变。
经理识趣地退开了。
“哎?妈咪,门口有人!”孩子到底好奇,微微探出身张望了一眼。
桑子衿还没反应过来,萧隽瑾小朋友鞋子都没穿,就冲了出去。
屋子里铺的还是地暖,出了门,便是水磨石地,这个时节积了层露水未干,冰凉冰凉的。小姑娘却不管,赤脚冲到萧致远面前。
头发短了,似乎还瘦了点,眼眸里还是灵气逼人的,可那声“爸爸”就憋在嗓眼里,小家伙反倒退了半步,就是不开口。
萧致远蹲下去与她平视,伸出了双手,“乐乐。”
乐乐又后退了半步,别扭地转过身子,“你不要我了!”
萧致远沉默了片刻,微微垂下眼睛,对着女儿,他这一刻只觉得无话可说。
小家伙看见了倚在门口的妈妈,蹬蹬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顿住了,回头看看一直蹲着,一脸黯然的爸爸,撇了撇嘴,“地上好冷呀| ”
萧致远站起来,脸上顿献殷勤,小心翼翼地俯下身,讨好地说:“爸爸抱你回去好不好? ”
小姑娘嘟嚷了一声,勉强算是同意了。他连忙把女儿抱起来走向屋内,经过子衿身边,却不斜视。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桑子衿只觉得错愕。
他依旧没回头,紧紧抱着女儿,言语冷淡至极,“你不许和方嘉陵结婚。”
桑子衿站在原地哭笑不得,看着萧致远将女儿放在床上,拿了毛巾给她擦脚,不由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
萧致远随手将外套脱了,里边是简单利落的白衬衣,线条挺括修长。直到将乐乐安顿好,他才转身过来,面容沉静,“桑子衿,即便你和我赌气,也不要冲动嫁给方嘉陵。他那样的人……即便这次放弃了和苏家联姻,迟早为了东山再起,也会……和别人再度联姻。”
他的确不稀罕门当户对,可照样找新女友,这点上,并不见得比方嘉陵干净。 桑子衿冷冷笑了笑,“你有什么资格说他?就是因为他可能会选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而你从不用婚姻做筹码?萧先生,我第一次知道,你比他髙贵这么多。”
“子衿,你不要冲动。我知道你觉得我无耻——可是我选卓杉做女伴,只是因为……那段时间董事会好几位叔叔伯伯希望我和苏家联姻,实在不胜其烦……”他无奈笑笑,语气诚恳,“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对方嘉陵穷追猛打吗?我若不赶尽杀绝,他不会被逼到和苏家联姻——只有他娶了苏家那位强势的二小姐,乐乐才有可能被送回来。因为苏家不可能让孙女嫁过去便当后妈。”
所以他飞去找方嘉陵,若有若无地提点他还有这条出路。方嘉陵虽然不置可否,可他很淸楚,方嘉陵已经动心了,只是转了一圈回来,他万万想不到方嘉陵竞然宁愿放弃这样好的机会,转而要和桑子衿结婚。
萧致远脸上的表情正在微妙地转换着,似乎还在努力掩饰起眼底那丝忐忑。
桑子衿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过了—会儿,慢慢地说:“出来再说吧。”
萧致远微微放心,跟着桑子衿走到庭院里,木结构的小亭里,服务员已经放上了一表刚刚沏好的花茶,两只透明琉璃盏放在—旁,反衬出藤制茶几原本的纹路,古朴而平实。
“你到底怎么想的?”明明是微寒的天气,萧致远却觉得燥热,甚至忍不住伸手解开了一颗衬衣扣子,可是眼前桑子衿淡定的表情又让他觉得无可奈何。
小茶盏上氤氲而起的热气轻轻熏着鼻尖,桑子衿挑起眉梢,“我知道方嘉陵要订婚的事,我只是奇怪,你要过来,又何必找这样一个蹩脚的借口?”
一小团怒火开始在胸口灼烧,她愈是淡定,他就愈加暴躁,伸手将那张请帖甩出来,一字一句地问:“那这是什么? ”
桑子衿打开看了看,淡淡一笑,“谁的恶作剧,这你也信?”
她略带着不可思议抬起目光,落在萧致远身上,难得见到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末了,终于镇定如初,目光阴沉下来,“他耍我的?”
“你们的恩怨我不清楚。总之,现在乐乐回到我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桑子矜的指尖轻轻拨弄着玻璃茶盏,“谢谢。”
萧致远只觉得自己有些词穷,面对这样从容安静、不再乱发脾气冷言相对的前妻,他顿了顿,僵硬地说:“有什么好谢的,当初是我把她送走的,本来就应该把她接回来。再说,她姓萧,是我的女儿。”
桑子矜又看了他一眼。
萧致远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清淸嗓子说:“我不是要和你争抚养权。”
“那就好。”桑子衿松了口气,却郑重说,“就算你想要,我还是会和你争的。”
他的薄唇轻轻一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欲言又止。
“我现在只有一件事不明白,为什么……要瞒我四年? ”
“你那么在意你姐姐,如果我告诉你……她一直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却利用这个关系暗中联络光科,我怕你会难过。”许是因为陷人回忆中,萧致远表情略微有些凝肃,声音带着淡淡的自嘲,“而且,你也应该知道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明知道这是一出无间道,我怕你太单纯,一直也瞒着你。当初我故意用你的电脑,就是在想,你姐姐一定会想尽办法通过你拿到密码。这样,我才能继续迷惑对手。
“你看到的那个晚上……我并没有喝醉,全程我都知道那是夏子曼。她送我回来,甚至主动接近我,只是为了当时我包里的一份文件。你知道的……你姐姐爱的是别人,根本不可能和我发生……我到了第二天才发现你来过,甚至看到了那个场录。但是因为马上要出国去和ESSE谈合同,我怕节外生枝,就没有多解释。
“后来在国外,那个单子被上维谈了下来,那个时候我对你姐姐摊牌,她承认了所做的一切,但始终没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我……自然而然地以为,会是当时光科的总裁,也就是方嘉陵的三叔。她说他们已经决裂,以后不会再和对方有关联,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把孩子生下来。她……毕竟是你的姐姐,我怕她出亊,就陪着她一起去做检査。她也答应了我,回来会向你解释清楚。”
萧致远忍不住苦笑,“之后发生的事你都清楚了,在她见你之前就出了车祸, 实在太过意外——或许就是命运吧。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你已经像变了一个人,真的……很可怕。”
那时他是真的两难。前边是万丈深渊,后边是悬崖绝壁。
他看得出来,彼时桑子衿全部的希望,都已经寄托在了那个小小的婴孩上。假若不是因为她,或许她转身就会走,不会再有丝毫的留恋。
如果告诉她那些勾心斗角,她和这个孩子又该如何相处?
可是把一切隐瞒下来,她和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
“子衿,那个时候……原谅我害怕了。我不敢赌,我不敢说出来,让你对所有人失望——至少,我还有办法把你留在身边。”萧致远喃喃地说,“对不起,那个时候……我真的害怕了。”
桑子衿怔怔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那杯茶,仿佛用肉眼,便能看到它在变凉,直至和室温一样冰冷。她知道他在等自己说一句话,或者原谅,或者释然,可是现在,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坐在这里,听着远处禅寺古朴苍然的钟声,隔着荒索的茶园传来,无穷无尽。
她眼眶微微一红,却将那种要哭出来的感觉强行忍住了。她很快站起来,手里的一杯茶水尽数泼了出去,不偏不倚,浇在他脸上、身上,“我不懂,你在怕什么?”
萧致远不躲不闪,墨黑的眼眸中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他怕什么?
他怕这个自己深爱的女孩因为自己,会变成另一个人,不再相信爱情、亲情、和信任,他怕因为自己……亲手毁了她所有的美好。
没有等到回答,桑子衿将手中茶盏搁在了桌上,转身进了室内,再也没有出来。
萧致远独自在庭院中站了很久,微微垂着头,额边的发丝遮在了眼帘上,初冬的风吹过来,衣服、身体上更加的冰凉。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站多久,直到乐乐敲了敲玻璃窗,鼻尖都贴在了上边,比着口型说:“爸爸,进来呀!”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微微修饰了表情,推门进去。
“爸爸,妈咪一个人进去了……”乐乐小声说,“妈咪……好像在哭。” 萧致远将她抱起来,将她小脑袋摁在自己脖颈的弧度处,低低地说:“是爸爸不好,惹妈妈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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