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靠在墙壁上低着头,“乔先生要杀掉我么?”很久没说中文,迦南有点绕口,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原来白天他认出她了。
不仅认出来了,还记得她,还来找她。
不知道为什么,迦南心里的有什么东西,细细的,汹涌的,雀跃地,小小地冒出芽儿,如甜甜的糖水冒了出来。这种感情迦南有些讨厌,因为自己无法掌控。
之后她才知道那叫欢喜。
“你是莫家继承人,为什么我需要杀你?”乔立言有些失笑,“迦南,”他轻轻唤她,“你还记得我,这很好。”
迦南脱口而出,“我当然记得你――”又一顿,意识到有些失态,重新垂下头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那是她至今唯一一次那么接近死亡。
“乔先生怎么知道我的……?”
“Canaan,”乔立言对着光轻轻摇动玻璃杯,“李**的关门**,又是个中国女孩,这几年颇有名气。”
迦南沉默,她只是需要钱。
“迦南,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迦南以为他会问很多事情,比如在伦敦如何,比如为何做了杀手,又或者他什么都不会问,他们仅仅只是隐约认识而已。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她过得好不好。
乔立言把茶喝完便走了,走前迦南握紧自己的手指叫住他,“乔先生。”
少女声音脆脆的,柔软又清澈,乔立言回过头,迦南迟疑了一下才说:“乔先生,我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乔立言声音没有起伏,“蓄意车祸。”
迦南身子抖了一下,低声问:“表姐还好吗?”
乔立言停了一会儿,定定看着她,迦南甚至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
“迦南,”乔立言揉揉额头,手搭在门把上无奈浅笑,热带气候的夜里他鸽灰色眼睛微微发亮,“迦南,我没有娶妻。”
迦南脸立即红了。
因为表姐与他有婚约,三年过去了,她问的是表姐还好么,他直接回答了她真实想知道的事情-
任务在迦南申请的学校假期内完成。
黑手党头目最后被她一千米射程的阻击枪正中心脏,用乔立言卖出来的子弹,口径大,打得血花四溅。
第二枪使对方脑袋开了花,迦南放下枪摘下帽子从天台站起来,甩了甩一头乌黑长发。
雇主很气魄,给了她一大笔钱,迦南觉得可以支付学费和一整年的生活费了。
迦南提着包回到伦敦的小屋,走到街口却发现屋子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她心里咯噔一响,子弹破开空气朝她后背直击过来。
工作有几年仇家不多不少大多都不成气候,迦南又行事低调不曾威胁到什么久而久之也没了动静,如此造成如此动静,密集大范围被袭击还是第一次。
难道是之前的任务么。
枪响声,密密麻麻脚步声,一整条**街道都受到了牵连。
迦南的身体条件反射做出了动作以及回应,她杀了很多追杀她的人,可后面追击来得更多,迦南做任务到现在只中过一枪,十五岁时子弹穿过她整只手臂,如今是第二枪,一颗子弹打中她的大腿,一颗擦过她的腰。
等她甩开他们的时候迦南已经意识模糊了,她已经从城市边缘后巷一直跌跌撞撞穿过泰晤士河,跑到市中心花园,四周是笔直优美的古建筑,大本钟在钟声响起,这里那些人不会贸然大动干戈。她隐约听到警鸣声,倒到地上时打完子弹的手枪哗啦啦滑到一边,普通市民惊讶目光四面八方投射过来。
她一边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快入冬了,她很冷,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醒过来,已经身处一间宛如十七世纪般华丽的欧式房间内,子弹已经被取出来,因为打了麻醉全身没有力气,晕乎乎的。
雕花落地窗外秋叶枫红,沉甸甸地压在枝头。
“迦南。”
迦南转过头,她看见乔立言坐在床边,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手指洁白修长。
8、第八章
她眨了眨眼睛,闭上眼,鼻子有些酸。
毕竟只是十六岁的少女,谁也没有资格责怪她独自一人生活的心伤。
感觉到男人干净的手掌轻轻覆在她额头上,她吸了吸鼻子说:“乔先生,谢谢你。我以为我会死的。”
男人声音近了,越近越有某种蛊惑的魔力,迦南听见了他平稳地呼吸。
“迦南,没事了,乖,那些人不会再来找你。”
有什么热热地从紧闭的眼角溢出来,她真的以为她会死,被子弹击中身体,如同以往她射杀别人那般。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不是罪孽,她私心地不想承担。
迦南把手伸出被子握住乔立言的手,她慢慢抓紧,然后盖在自己的眼睑上,乔立言的手掌渐渐濡湿,他没有动,只是看着她,迦南脸很小,他一只手横盖上去几乎只剩下她因轻微啜泣微微发抖的下巴和咬住的下唇。
“乔先生……不忙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医生说你快醒了,伤口无大碍,只是过度疲劳,”乔立言声音安稳平静,顿了顿,他又缓缓补充,“我只觉得,迦南醒的时候有人在迦南身边,迦南会好很多。”
少女的肩膀细细颤了颤,然后压抑地哭出了声,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伤口拉裂神经,她哭得又凶狠了些。
她真的害怕。
一直以来不是没有机会进入各种高端组织,李说过,立场这种东西,很微妙,一旦被缚住终生逃不开的。迦南想**,她接任务有原则,可如果进入组织,那么她自己的原则便会失去,也许不久她便会成为杀人如麻的工具。
况且那些大佬看着她的时候目光让迦南不舒服,李和程素然都说过,女孩要保护自己,而这不仅仅是靠武力和身手可以解决的。
不加入那些组织的代价是,她没有各种保护,她没有后台,她没有关系可以办各种伪造身份证和签证。薪水相对微薄,仇家找上了就是找上了,杀了就是杀掉了,没有人为她收尸。
比如这一次,如此大面积的明目张胆的追杀,很明显和当地政府与警局脱不开关联。
她是真的害怕死亡。
男人的手指一点点抹她滚烫的眼泪,温柔的声音宛如在哄一个做了噩梦的小女孩,“乖,迦南,不哭了。”
迦南抽抽噎噎,她这几年第一次哭成这样,在这个见了仅仅几面的中国男人面前。
她在乔立言别墅里住了几天后,乔立言请她吃饭。
她怎么好意思。
乔立言笑笑:“迦南,我欠你一顿饭。”
她一怔,“乔先生别说笑了。”
“真的,迦南,”他鸽灰色的眸子沉沉的,“我欠你一顿饭,在七年前。”
用餐地点在一栋玲珑剔透大楼的九十层,整层楼就没几桌,白人侍应生站在一边,乔立言将烫金红绒菜单地给她,“想吃什么?”
迦南坐在位置上有些无措,这种地方她没少来,可她只是这些客人的保镖。
她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如实回答:“肉。”
“肉?”乔立言微微挑眉时睫毛长长地抬起,很好看。
“嗯……我想吃肉。”吃肉能长身体能有力气去干活,吃肉了做题效率会快很多。
乔立言给她点了马德里生切薄牛肉和T骨牛扒,还有一份芝士酱h西兰花龙虾,南瓜糖丝布丁和一杯鲜榨石榴汁。迦南吃得没有声音,埋头一口口秀气地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了她看着乔立言手中的酒杯,猩红色的液体,如人类的血。
“这是酒,迦南还小,不可以喝呢。”乔立言酒杯对她晃晃。迦南低下头,又继续吃,乔立言抿酒注视她吃食的模样,忽然间就笑了,“迦南,你真可爱。”
夜很深,星光与高楼的灯光交织在一起,他轻易看清女孩黑色的眼睛湿漉漉的,脸颊红得像一朵粉色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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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南跟了乔立言做活。
她伴在乔立言身边出行一次又一次生意,黑色白色低调都有涉及,他在工作上从来没有对迦南隐瞒什么,杀手与军火商人都是危险的职业,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迦南不懂的生意乔立言会在路上慢慢给她讲,迦南时时觉得乔立言在大学学的不是数学而是金融。
那些人对军火商人又爱又恨,乔立言不是有多大立场的人,无论是平民还是国家首领只要有生意他都会做,在黑色白色间那一条狭窄的灰色地带独自前行。
她曾听一个日本黑手党首领说起乔立言时用一个词形容,Akuma,恶魔。程素然与她曾说过一部名为《战争之王》的电影,说的便是军火商,迦南抽了时间去看,为了受众考虑,含了大多的艺术性在里面,从而隐蔽了其中血腥残忍的部分。
乔立言听了微笑,“迦南觉得呢?”
迦南摇摇头,很认真很正式地站直了回答,“如果没有乔先生,或许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