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庐的领队一听这话就慌了起来,问:“那怎么办?”
展颜看了看大巴车后,发现并没有跟来别的车,他们现在还排在队伍最后。便松了一口气,说:“别急,这也不是唯一一条出去的路,现在掉头走另外一边应该也来得及。”
地接小霍也点点头说:“对,琅嬛山这边的路是环线,这边不通可以走那边的,只是远了一点,不过现在咱们没有被堵在中间,还能掉头回去。那就这样了?”
展颜抿着嘴点点头,领队的华裔姑娘也没有任何异议。地接上车跟客人们说明了情况,接着就让司机开车折返。
本来预计走这边返回,三个小时到机场办好手续之后还能有两个小时去办自己的事情,要是这会儿从另外一边经R市回到F市,就要六个小时的时间。不要说办自己的事情了,就算是办值机手续都有可能会来不及。展颜脑子里算着这笔账,心往下沉了沉。
迟则生变这个词的确有一定道理,起码她现在就深深地体会到了。只不知道要走到多远才能遇上下一个通信基站,许承聿联系不上她,怕是又该着急上火了。
大巴全速行驶在越发远离F市的路上,展颜看着屏幕上“仅可以使用紧急呼叫”几个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另一边许承聿在部队里轻松愉快地上着班,一边期待着下午跟展颜的见面。他本来是要请假的,后来想想也就出去一会儿的事情,也就跟何营长报了个备,去借了地方上朋友的车停在外面等着。
办公室里另外一个副营看他即使是看报纸,嘴角都一直微微上扬,便道:“你这是遇上什么喜事了?笑容可掬啊。”
许承聿终于咧嘴笑了,正准备跟他讲一下自己的坎坷领证之路,办公室的木门就又被敲了两下——这一次倒没再等着他们去开门,何营长直接从外面拧开门把手,从门缝里冲他们喊:“做好准备,琅嬛山旅游公路那边塌方了,咱们可能要派个队过去参与抢险。”
两人闻声起立,前面不久才从抗洪一线回来的副营扯了扯嘴角,说:“咱们这不是工兵胜似工兵啊。”
许承聿却眉毛一拧,一手抄起桌上的手机,一边问:“哪儿?”
“琅嬛山旅游公路,年年维护年年出事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何营长手扶门框,很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句。
许承聿脑子嗡的一声,似乎是想要去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低头去看手上的手机。而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界面也只亮了几秒,便恢复成了待机——拨号失败。
这时候何营长仿佛是火上浇油一样地又开口说:“据说有辆旅游车给埋了,山里头的也出不来,山外面的也进不去。他们县上的武警跟森警已经过去了,说不准待会儿是不是就该咱们去了。”
何营长说着,一扭头刚好看见许承聿紧锁的眉头,忽然想起许承聿昨天跟他说的事情,喉头不由一紧:“呃,小许你老婆是不是就在环线上?”
这实在是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味道,许承聿怔了一会儿,然后自我安慰一样地笑了笑,说:“她不会这么点儿背,她运气好着呢。就算是让埋住了她都能自己爬出来……”
他一边说着,手里又再拨了一次号。
许承聿这样一说,对面站着的同事勾了勾嘴角,最终却还是没有在许承聿苦中作乐的玩笑中笑出来。
而许承聿虽然一面用服从命令听指挥来要求自己不要冲动,一面怀抱着侥幸心理安慰自己展颜一定没事,但手里的电话一次一次地拨号失败,他还是越发地担心起来——展颜要走的路上出了事,而她又毫无音讯,他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何营长瞥他一眼,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次,便松了手里的门框,准备离开:“换好作训服做好准备啊,万一待会儿情况紧急,我们开个会说两句就得走。”
许承聿沉吟一会儿,终于在何营长合上门走掉的瞬间三两步抢过去一把拉开木门,对着走廊上营长的背影喊道:“营长,我得过去一趟!”
撇开一切原则与大道理不谈,起码在这一刻,许承聿心里一门心思想要去救的人,是展颜。
☆、67六十六、
不可抗力造成的后果出现以后,许承聿终于意识到从前的自己有多天真了。他怎么会盼着要跟他一辈子在一起的妻子独立坚强不需要他担心,这根本就是个假命题。
就连回宿舍换便装的这几分钟在他眼里都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冗长,以至于他不敢再慢下来哪怕一点点,换下军装便跑步前进,启动汽车离开营院。
F市与琅嬛山之间有座小县城,此时此刻的小城并没有因为这场突发的自然灾害而多出任何的慌乱。驱车走到这里,许承聿不受控制的思维才开始有条理起来。
从前不止一次地参与过抢险,这种时候,前线的同志最怕的就是地方上一腔热血拥上去,帮忙不成反而添乱。他想了想,便把车开到县医院急诊部。
“请问旅游环线塌方的伤员送到你们医院没?”许承聿疾步走进大楼里,也不敢耽误打他面前走过去的那个端着托盘的小护士,只能到护士站来问。
伤员刚送来没多久,护士根本不用再翻病历就答道:“到了,擦伤的都处理好了送走了。腿骨骨折的那个正在手术,叫马福林,你是家属?”
“我不是,”许承聿追问道,“就送来了这一个?”
如果展颜是小伤已经被送出来处理,那她一定会跟他联系。现在这样没信讯,要么就是她平安无恙所以还被困在山里,要么就是她已经伤重得没法主动跟他联系了。
漂亮的护士杏眼一瞪,说:“你还嫌不够呀!”
许承聿立马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老婆也在那条路上,我现在联系不上她了,又不好跟救援的人抢道,只能先过来看看。只有你们一家医院收治伤员?”
许承聿一面说着,一面在急诊大厅里四处张望,希望能瞧见展颜的脸。
护士见自己一时冲动误伤了他,有些尴尬。片刻后她答道:“就我们一家医院,要我们这儿没有,那就平安无事。听说是山里边通信塔出问题了,您呢也别太着急,要相信解放军一定会尽快把路打通送他们出来的。”
听见她这样说,许承聿扭头回来,紧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谢谢。”
他的确应该相信他的战友们,他们都和他一样有着他引以为傲的身份。
许承聿想着,又开车到了武警部队的驻地——他要跟着增援的战友一起去现场。
许承聿提心吊胆地跟着武警的军卡往塌方的路段赶,展颜这边实际上也正一直握着手机时不时地就往他手机上拨一个电话。只不过后来展颜实在是受不了一分钟拨上个四五十次电话却一个也拨不出去那种烦躁,干脆就决定老老实实地到了机场再打电话给许承聿。
旅游环线虽说路面情况好,但也架不住琅嬛山这样的山地,车子在弯弯绕绕的公路上开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开出山地到了平原里。
展颜便知道这是进了R市境了。
展颜回头去看了看车里的游客,大多在经过了这么一番折腾之后都又开始闭目养神或是干脆就睡着了。于是她心里刚刚提起来的打电话的心思,又只好放下去,连带着把手机也关了静音。
她想了想,又给许承聿发了条短信过去,大致说了今天突发情况可能没法按原计划行事的事情。然后她就开始盯着屏幕,期待许承聿回复短信时屏幕再次亮起来。
没过多久,手机屏幕就如她所愿地亮了起来。但却不是短信回复,而是来电。
展颜不敢接这个电话,只要是跟许承聿说话,她一定会压不住声音——跟他说话,她分不出心思去干别的。
所以她只能挂了电话,没想到许承聿又打了过来。如此反复三次,展颜只能再给他发了短信过去:“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短信不是都说清楚了,我过会儿给你打过来。”
许承聿这次也麻利地回了短信,一改往日的作风,只有简单的四个字:“你接电话。”
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在被困的车海里找人,终于打通了电话却又分分钟被挂断。这事儿搁谁身上都觉得火大。展颜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也就能明白许承聿今天这么执拗的原因了。无非是不敢放心,必须要听到她的声音才能心安。
从前展颜是非常以自我为中心的,但是自打那次跟许承聿谈过之后,她就懂事了许多。只不过就算是再懂事,有些事情她还是改变不了只能认怂,故而她掐断了许承聿的再次来电,赶在他抓狂之前给他打了个预防针:“我只敢跟你说一句话,你听到声音了就挂掉,然后机场见,我会在N18办值机手续。”
但许承聿明显就不是那么听话的主,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展颜接了电话,他便心急火燎地问:“你在哪儿?”
许承聿顾不上控制音量,震得展颜眯了眯眼。
“路上,”展颜压低了声音,有一点气若游丝的味道,“挂了啊。”
展颜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不符合背景的喜感,许承聿凛了凛神色,说:“挂什么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