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跟我说那么多,当初不是你跟我吹说能帮我落户,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我这么几年耗在你身上,我捞着什么好处了?”
“我今天要真把这个孩子流了,你就别指望我回头……不可能。”
“我都不要你负担我去私人医院的医药费了你还想怎么样?”
“那你就现在过来啊,你过来我再跟你好好说……你现在这样我也没法跟你好好说。”
展颜身边坐的是个自己来做检查的孕妇,显然是对汪雨佳提高音量的尖细声音有点适应不了,皱着眉啧了一声。
但展颜仍然没有抬头去看一眼,她现在真是有点自顾不暇。
直到十多分钟之后,前面那个分诊系统机械地把“1、2、5、号”念了两遍也没人进诊室,导医扬声喊:“125号汪雨佳还在不在?”
展颜这才腾地抬起头,意外的是忙着答应了一声然后站起来的人,刚好就是刚才打了很久电话的女人。展颜扭头去看,发现这个汪雨佳和她认识的汪雨佳真是同一个人。
展颜一瞬间竟然有点坐不稳。
居然闹到了怀孕的地步,要是她的金主真是许承聿的姐夫钟比德,许嘉柔却还蒙在鼓里,那她和钟小釉以后该怎么办。
刚才汪雨佳在电话里也要求孩子的爸爸过来,展颜想,要是那男人真的听话过来,能让她确认一下就好了。如果真是钟比德,那她一定把这事儿告诉许嘉柔。在这种事情上,受害的一方一定不能只被动地等着狗男女们摊牌。
汪雨佳过去跟导医说了些话,又回来坐下,紧接着系统里就叫了下一个号码。展颜看见电子屏上显示的名字,汪雨佳又排到了最后一个。
很显然她并不想打掉这个孩子,她在等那个男人来。
展颜看了看电子屏上自己的名字,跟她一个医师的那一溜前面还有三个人,应该是快到她了。要是时间合适的话,应该能等到那个让她记挂了这么久的男人出现。
只是那位闹出了人命又不想负责的男士实在是很没有效率,展颜被叫进诊室时,他仍然没有来。
展颜便先把这事情放到一边,跟医生问了自己肚子里孩子的情况。
医生听她说了因为不知道怀孕而用了阿司匹林的事情,问:“用了多少?”
展颜不敢马虎,照实回答说:“药的规格我记不太清了,是肠溶片,建议用量是一次一片到两片,一天吃三次。我晚上吃了两次,白天又吃了一天。”
“这个也不太好说。你这个阶段用阿司匹林,搞不好就胎儿畸形的。”
展颜清楚致畸是个不可逆的过程,刚才心存侥幸的想法被全盘否定。她心里好像是被人给死死攥住了一样,猛地疼了一下。然后她问:“那,孩子就不能要了是吗?”
医生对这种心思粗的夫妇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态度,只能一脸凝重地说:“建议是不要了,毕竟致畸的几率很大。要是以后月份大了检查出来畸形更不好办。没做避孕的话后续用药就应该注意一点的,你回去跟你先生商量一下吧。”
展颜看见医生的表情,就觉得好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泼了下来。
其实这样的结果能怪谁呢,还不都怨自己么。怨自己没做好避孕,怨自己生病,怨自己吃了孕妇禁用的药。
许承聿要是知道她怀了孕又不能要这个孩子,只怕是会失望透顶。
“不用跟他商量了,反正孩子都不能要了,还是别让他知道有过孩子好了。现在能不能预约手术,我想早一点把手术做了。”展颜抿了抿嘴,说。既然是注定留不住的孩子,还是早点和它说再见比较好。让它在自己肚子里呆的越久,自己心里的遗憾也就越重。
医生却不太赞成她的决定,劝说:“还是跟他说一声吧,虽然不是什么打手术,但是做完了身子还是会虚,总得有人照顾你。”
展颜竟然鬼使神差地冲着医生笑了笑,说:“真不用了,他也没在本地,我自己决定了就好。孩子以后还会有,这个没了就没了吧。”
展颜不准备把这事儿告诉许承聿,是觉得遗憾难过也她一个人担着就好了,没必要让他也难过一阵。
医生见她这样坚持,看了她一眼,也就不再建议,只说现在马上就要下班,预约了手术也要下午才能做。
展颜点头同意,便拿到了一张单子去付手术费。
出了诊室,外面候诊的许多人看着快下班了也就收拾着去吃饭,准备下午再来。汪雨佳仍然在那儿等着,眉眼间都是一股不耐烦的神色。
她等的人还没来,展颜却不想再像起初打算的那样跟她一块儿等了,收回目光便从候诊大厅里穿过去,打算走步梯下楼。
这时钟比德却从楼梯的另一头转了上来,展颜觉得今天的他跟平时见到的不一样。
他没有穿西装,不过打扮得还是很得体。展颜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他今天没有戴上那副能帮他气质加分的眼镜。
他上楼的步调不紧不慢,展颜呆立在那儿好一会儿,他才走到她的面前。他几乎是没有任何脚步与目光的停留便打算从她旁边绕过去,就好像她是个陌生人一样。
展颜喉咙里那声姐夫终于是没能喊出来。
☆、46四十五、
下午手术时,展颜没在手术室外面再见到汪雨佳他们。
估计是人来了就好好谈了谈,要么去了私立医院,要么干脆就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很奇怪的,展颜竟觉得有一点羡慕汪雨佳。抛开她在许嘉柔和钟比德之间横插一脚这事儿不说,起码她还能决定肚里孩子的去留,起码还能有人过来陪她。
反观她自己呢,许承聿不在她身边,而且他又是那么一个不喜欢哄人的人。她生了病,一个人扛惯了,再加上怕他觉得烦,便一声不吭地自己吃了药。吃药之后才发现怀孕,但肚里那一个刚发芽的小种子已经有致畸的可能,又只能流掉。然后要流掉孩子的事情,因为不想让许承聿知道了难过失望而必须瞒着所有人,以至于她只能一个人坐在这儿等着手术。
展颜想到一个词,觉得用来形容自己很合适,叫自作自受。
展颜一个人交了费做了手术,拿了药又自己打车回家。几年导游的工作做下来,身子骨居然也跟着强健不少,除了面色苍白一点,展颜没有觉得身上别的地方有特别不适的感觉。
就算是心里面,似乎也没有如她预想的一般,对那个还没成型的孩子有多少不舍与留恋。
展颜忽然就有点瞧不起自己。似乎除了对许承聿那么执衷以外,就算是对自己的父母,这么些年,她都是冷淡漠然的。
她摸出包里的手术单撕得碎碎的,好像是要借着毁尸灭迹来把某种不痛快的情绪发泄出去。然后她靠在沙发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儿,这个牵涉到决定一个胚胎生死的手术,终于让她对自己前二十五年培养出来的三观有点绝望。
真是……自作自受。
展颜走神走到了天际线上,在沙发上坐了不知道多久,才被一通电话给拉回现实里。
“展颜你在家没?”许嘉柔似乎是在小区东南角的幼儿园那边,能听见背景音里小孩子嬉戏玩耍的阵阵笑声。
展颜坐直身子,说:“在呢,姐姐有什么事儿?”
“我前头不是在朋友的画室带了个X省的学生么,前儿她给寄了一大箱红枣过来,今天到了。我看那么一大箱,干脆就分了好几份每家送一份。刚接了小釉放学,问问你在家没,给你拿一袋儿。”
展颜便了然地点了点头,答道:“我在呢,那谢谢姐了。”
许嘉柔笑说:“谢什么,我也是借花献佛。那准备好给我们娘俩开门吧,马上就到了。”
展颜起身去把门开了条缝,又去换了条卫生棉,再出来时许嘉柔便领着钟小釉站在门口了。钟小釉很急切地想要进来找找那条呆萌的小狗,许嘉柔则牵着她的手不让她乱跑,自己垂眸怜*地看着她。
展颜忙过去从鞋柜里找了拖鞋出来,说:“其实直接进来就好了,反正家里乱七八糟的。”
许嘉柔说:“我还说把大枣交给你就回去了。”
“舅妈你的狗狗呢?”钟小釉一点儿不买她妈妈的帐,一边自己乖巧地换上了专门为她准备的小拖鞋,一边仰起头问展颜。
中午展颜想着做了手术没有那么多精力照看腿腿,就借着要带团的名义又把狗寄养在了常九那里。但其实后面要带的团,也已经让她借病转给了别人。
于是展颜捏了捏钟小釉的脸颊,笑说:“舅妈的狗狗送去别的阿姨家里了,过几天接回来跟小釉玩儿。小釉今天跟舅妈玩儿好不好?”
然后她又对许嘉柔说:“要不坐一会儿,一块儿去外面吃晚饭吧。”
许嘉柔略一思考,点头答应了,带上门进来屋里。
展颜便开了电视拨到动漫频道,放钟小釉在旁边沙发上动画片。忽然看见从医院带回来的那包活血消炎的药,心里还是慌了一下,就又不动声色地把那只塑料袋连同里面的药盒一块儿塞进茶几下面的抽屉里。
饶是这样,展颜苍白的脸色,以及她对待这个印着医院字样的白色塑料袋的反应,到了许嘉柔眼里,都还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问:“你生病了?”